听闻洛森广场这几天不安分，一连几日都会冒出几只断气的狗满身血迹地摊在广场上，面目狰狞的模样闹的人心很是惶乱。
为了安定舆论，公安部特意在广场的路灯下设了好几个监控，等待始作俑者的出现。
与此同时，距离洛森广场不远的瑟城派出所里走出了两个人。
黑着脸的女人一路没吭声，皱着的眉头就没懈开过，身旁一位年龄相仿的男生慢了步子落在后头，女生揪过对方的袖口子将他生拉半扯出了带有浇铸纹样的铁门。
推搡的动作看的出她的确很不耐烦，甚至还有几分刻意隐忍的怒气在不住发酵着。
男生紧紧契合着对方的脚步，配合此刻较为难捱的沉默。
许是心里没底她的火气到底多大，男生没敢开口说话，待她快步向早已停好的出租车走去，在车门前将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人一股脑推进了车里。
许恩秀“别再让我看见你在外面丢人现眼，赶紧回去！”
话音刚落便是沉重的关门声，眼前的人不作停留背身离去，脚底踩着细碎石子的摩擦声仿佛步步碾碎了他眼中那点渺小的期望。
干涩的喉头在眼眸失光的间隙里细不可闻地涌动了一番，男孩目光不移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直顿在了“恩秀”两字上。
车子前行的速度慢得出奇，车上的人注视着她可见的身形彻底消失在倒车镜的范围里，许久后才肯将目光收回。
车镜前露出男生失了生气的面孔，掩去了出尘的眉目，看似还在因为刚刚的人而心有余悸。
他故作无意的看了几眼外车镜，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落，攥成拳头的手放在大腿上，两根手指不自知地相互摆弄着。
车银优“……开车吧。”
司机正犹豫要不要加快引擎，耳边就传来了少年干净的声音。
眼前的景物开始快速流动，车窗没关，风呼呼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脑子在泄掉一些尘杂后变得空空的。
沿途的风景这会看上去有点陌生，他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不是回家的路，只觉得时间漫长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尽头。
他是车银优，瑟城内一所高校的普通高中生。
他与一个名叫许恩秀的女人之间存在着足有六七个年头的芥蒂，这份怨恨非但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被年月的积累扎驻得更加有力。
这让他只要想到与她之间的距离，好像就能够在一瞬间内清醒，让他知道哪怕过了这么些多年，彼此仍做不到释然。
车银优暗暗垂下眼睑，思绪中流放着许恩秀冷冰冰的嘴脸，有些惘然，似乎不再想记起关于以前的事了。
因为尽管这样，也不能不承认，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回到家桌上的饭菜已经凉的差不多了，他如往常一样拿起筷子便闷进碗里头扒着饭。
偌大的餐桌上只有车银优一人坐着，尽管桌面上摆着几盘小菜，置于还算宽敞的客厅旁看起来还是空荡荡的。
大概这种氛围他已经习惯成平常了，车银优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这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今天许恩秀会在意料之外来警局接他，这让他想不到。
事因由三中内一贯的暴力冲突引申到几个学生被打到重伤送了医，警察就将涉事的几个人带去录了口供。
不可否认的是车银优就以肇事者的头衔被逮进了派出所，紧接着之后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他不知道许恩秀是怎么知道的，至少她能来接他，已经足够出人意料。
是夜，车银优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来到落地窗前，透过玻璃外看向楼底亮起的几盏路灯。
发生了这种事，老师对他的印象也理应崩塌了，他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像现在这样，车银优安静的站着，眼里没有光彩。
内心如同虚室，撇开学校的繁琐不说，更多是来自今天她的出现，仿佛令他还有未完的始料不及。
大概是真的太久没见到许恩秀，太久没有听她近在耳畔的声音，太久没有触碰过她了吧。
车银优借此试想她会不会在某一个晚上突然回到家，会不会突发奇想的坐到他的对面拾起筷子，跟他一块吃饭。
如若在他上车后的下一秒，她会回过身坐到他身边的位子，帮他摇上车窗呢。
夜色漫延的速度快得不尽人意，吞噬了他自认可笑的无稽之谈，车银优后知后觉着这天已经沉沦至深。
万籁随夜色俱寂，他驻足在原地，定晴看到窗前镜面反射出的人脸，细致入微的面孔就这样投入了自己的眼睛。
反光的玻璃倒出被细碎的刘海遮盖着的一处不易发觉的伤口，车银优的目光打在冰冷的窗面上，只剩温热的呼吸氤氲在窗面凝成薄薄的水雾。
他的眼眸仿佛被掏空了焦距，耳畔霎时闯进句句携着脏字的嘲讽，毫无人性的拳打脚踢使得刺耳的嗡鸣声更加强烈。
他静静观望自己深藏于心的秘密被曝光在脑海中如磁带倒放着，任由彻骨的冷意逐渐漫延至全身。
那是许恩秀不知道的另一个时刻。
而此刻他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另一边的许恩秀刚停下车，郊区的路有些远，不过能见到想见到的人，她想也是值得的。
呼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倏然有种贯彻脑子一般的清醒。
比起任何自己要做的，不去想车银优才是最让人舒坦的了。
今天鹿晗没来上班让她惦记了一整天，要不是中途知道家里那个麻烦的小孩在学校惹了事，她想自己一定能早点见到他的。
鹿宅在城郊的郊区附近，她很熟悉这里的环境，许恩秀在门前输上烂熟于心的密码，轻松地进了房子。
她放轻脚步上了楼，在第二层的拐角处，止步在了一扇木质的门前。
许恩秀所能听见的，是她打在门面前流动的呼吸声。
思绪被遏制半响，放在把手上的手才缓慢地拉开了门。
铺面传来一些姜汤的味道，房间里的暖气流动着，比外面要暖和多得多。
屋子里溢满了属于房主人的独特味道，许恩秀摸索着周遭的黑暗，意识性的略过了手侧的开关。
脚边意外的感到柔软又带着点粘稠的触物在蠕动，她像在意料中一样，而后蹲下身一伸手就摸索到了那只乖小的东西。
它的毛发在鹿晗的悉心照料下柔软又舒服，浑身都是香喷喷的，很好闻。
许恩秀“你又重了不少嘛。”
轻声软语着，她抱着怀里的泰迪起了身。
即使在没有开灯的空间里，它好像也能透过味道识人，小泰迪此时乖巧的卧在她的胸里，不叫也不闹。
除了因为窗帘虚掩着透出的光线，使许恩秀的眼睛还能看得到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人。
一点点的夜色悉数照映出了他清秀又漂亮的眉眼，床上的男人紧闭着眼睛，生动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许恩秀“肉肉，爸爸是不是睡了？”
许恩秀用着极细的音量对着怀里的小东西说道。
小东西拿舌头舔着她的脸，许恩秀笑着的揉了揉肉肉的头。
她随后放下它，聪明的小泰迪踮着肉嘟嘟的脚底一哒一哒的回了自己的小窝，许恩秀在床沿的另一侧坐下。
背对着挤满窗面的夜色，她轻缓地移到他的身旁，躺下身不露声色地圈进了他隐隐发颤的胳膊中。
出于私心还找契机往对方的怀里缩了缩，她嗅到他的衣服上有股洗衣粉的味道，很香。
与青涩时满身少年感的他未差一二，许恩秀合上眼眸仿佛还能在脑海中蕴出他越过操场的跨栏朝她奔跑而来的身影。
再次睁开眼，鹿晗的呼吸打在她的鼻翼上，痒的有些出奇。
她小心翼翼的抬手覆到他顺软的头发上，眼底溢满了自青柠时便发芽滋长的情悸。
许恩秀的确能毫不掩饰的说她对鹿晗的感觉从未在这些年里有过分毫的停滞。
她该庆幸彼时有于她而言充裕的时间来触摸他的头发，鼻间充溢着他熟悉又好闻的味道。
毕竟等天边再衔接上蒙亮的鱼肚白的时候，她那些同车银优一样无望的期冀，却又是得如同流失指缝的砂砾一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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