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强大的灵力混合在一起，一番激烈的挣扎后，终于支撑不住了，分别冲向两边施法之人。
施法之人刚才一击已经耗费了全部灵力，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忽而灵力反噬，血脉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冲击，双双倒下。
一方，是最精纯的天地上清之力，一方，是凝聚了整个幽冥界生灵浩瀚江海般的怨念。都是拼尽全力的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击，成败，只在此一举。
只是，蚀骨的疼痛如洪荒猛兽冲击他体内的那一刻，胜负，他已明了。
那股浩然正气闯入他的经脉中，猛烈，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灵力和修为。他知道，他已无力回天。
这长达百年的混乱，终于是要结束了。果然……还是邪不胜正吗？
可是，真的，很不甘啊……
自己那个师尊，和她对着干了这么多年，她应该也厌烦了吧。
他曾经真的很恨她，痛下杀手灭他满门。可后来他渐渐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肩负的责任，师尊，必须为六界生灵，天道轮回保驾护航。
但他真的不甘，他不愿放弃这几千年来的心血，不愿辜负娘亲死前的遗愿。他，领着冥界千万亡灵，和妖界亡命之徒，攻打上清天，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死伤惨重。
只是为了心中那一口气，为了问天道要一句凭什么。
可惜，他还是赌输了……
爹爹，娘亲，阿俨不能为你们报仇了啊……还有……
师姐，落逢。
对不起，让她失望了吧。
他天真地以为，他不会输的啊，他有一击之力的啊。可是现实总是这么骨感，内脏经脉尽断裂崩碎的剜心之痛让他不得不承认现实，他输了。
落逢……以后，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
他曾经暗自立誓，有生之年相护在她左右，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即便她是万人敬仰的蝶族公主，亦或是天界最尊贵的天后，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和他一样曾经一腔热血独闯上清天，却因心魇反噬和寒冰翎的限制在玄雾迷阵中孤独无助，全身冰凉的女孩，是他唯一想要拼死守护的人。
当他知道她即将嫁给天帝时，第一反应并非和其他人一样，分析两人婚姻的利弊，而是关心她自身的心意，她是否幸福，那个人是否能护她一生周全。
他有时也会想，凭什么，在她最困难最无助最煎熬的时候，是他陪在她身边，默默和她一起经历大风大浪，迷茫困惑的青春年少，是他看着那个天真烂漫又时常痛苦无助的女孩如何一步一步变成聪慧过人，心思玲珑的少女，又如何变成现在这样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却将自己柔软的内心深深藏在脆弱不堪的过往中。
凭什么，他一步步看着成长起来的女孩，成了别人的妻子。
他一直认为，润玉不曾体会过落逢痛苦得难以让人触碰的过往，没有感同身受的酸楚，甚至一次次打碎她不曾对外人搭建起的信任，一次次让她失望，受伤。
这样的人，怎么代替他守护落逢。
可直到后来，看见他对落逢的情深，和她脸上久违的笑颜，他才明白，自己错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教她如何成长，了解她全部惨痛过往的人，而是那个可以将她护在身后，尽自己的全力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陪她完成她的使命，对她说“有我在，你不必那么累”的人。
这些，润玉做到了。
沉俨因为强大冲击，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堪重负，突然一阵气血翻涌，一口浊血喷出。
他似乎释然了，世间千万种陪伴，都抵不过一个爱字，与爱的人在一起，分享甜蜜喜乐，才是她最想要的幸福。
人啊，总是这样，苦难只愿自己默默忍受，不愿让所爱之人看见自己血淋淋的过往。而分享幸福的人，往往才是最爱的人。
他抬头，望向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道她此刻，正在做什么？不知道她若是知晓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发疯似的，在六界四处寻找自己的魂魄呢？
想着，他忽然觉得，死，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只是，他不愿让她难过，他喜欢她坚强的样子，却又不希望她独自默默承受使命。所幸，有润玉在，可以代替他守护这个在他心里永远是明月清风般冰清玉洁的仙子，冰心，落逢。
沉俨感觉自己一身修为，一身经脉渐渐散落，神识也开始模糊，恍然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年弥天会中断之时，他离去前，让她同自己一起走的场景……
她拒绝了，亲手斩断了她自己的情丝，也斩断了自己的后路……从此，孤注一掷，无畏向前。
他耳边时刻回响着他临走之际，她的那一句“阿俨……”
他那时忍住没有回头，却已是泪流满面，她第一次颤抖着声音叫他阿俨的，他怕他一回头看见她，就忍不住要留下了……
如果……如果……如果当年她愿意和他一起走，结局，会不会不同？
他自嘲般笑了笑，脸色已经几乎没有神采了，嘴角的鲜血显得格外刺目。
哪有什么如果呢？
他放不下血海深仇，她放不下心中执念。
他一心复仇走上了邪魔外道之路，她心怀苍生是六界圣女。
他早该知道的，他们两个，注定走不到一起。
得她信任，做她知己，如此多年，他已是幸然。
若真有如果，他只愿，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或许相逢，便是一场错误。
他总有一天要去完成他的使命的，只是，未见她安好，他又怎敢放心离去。
所幸，如今，他无憾了……
从此，六界再无玉壶公子，再无冥界少主……
只有多年之后，世事变迁，所有人命运浮浮沉沉，却终尘埃落定。小辈弟子们听昆仑的风洛仙尊口述曾经，才知道，有这样一位敢爱敢恨，光明磊落，轰轰烈烈的人，名叫沉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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