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的清楚,这是为了什么,尽管多年后我瘸着一条腿,常常受到世人的嘲笑,但我,从未后悔过。
在很多年前,在我还是个年轻的中学生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
夕阳西下,九月天秋风燥起,我推着那辆算不上漂亮的自行车不紧不慢的朝家走去,一个细长的影子投在我前面的水泥地上。里面零星的落叶像点缀的花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我的车上,我抬起头望着那双明朗的脸,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你干嘛老是一个人?”
“我喜欢。”
我推着车往前走,他也放了手,不过依旧跟在我旁边。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人的。”
“我说我喜欢。”
也许是我语气太过生硬,还是我的神色过于狠厉?他面上有点尴尬,我正隙骑上车,消失在校门口,学校里的人都说苏文坏的要死,不在学校就一定在网吧酒吧夜店消磨时光,但其实我一放学就回家,就算是逃课也只是窝在家里看太阳,偶尔去跆拳道社带带小朋友。
当第二天我踏着铃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他正坐在我前面的位置上,笑着同我打招呼。
“苏文你好呀,我是新转来的沈清,往后就请多多指教!”
我直径回到位置上,不作理会,只是一旁的宋佳却笑着回答他。
“苏文很高冷哦~”
“我喜欢高冷的人哦~”
沈清学着女生的可爱语气。女生娇嗔道。
“干嘛学我说话!”
我在书包里摸出一张动漫图,专心致志的临摹起来,当我满意的放下笔时,离放学只有三分钟了,前方传来一张纸条,字迹骨秀。
“放学一起回家吧,我家也在西城。”
“不要。”我回声道。
却忘了此刻还在上课。讲台上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仿佛才看到我似的,惊讶道:
“哟!今儿个什么风把苏文同学吹来了,想不到老朽在有生之年还能给苏文同学上一堂课,幸哉!”
四周传来哄堂大笑,我靠在椅子上,椅子两只前腿离了地,我晃荡着说:
“毕竟王老师年纪大了,见一天少一天。”
那人听了也不恼,只是笑道:
“那以后得天天来了。”
“那是自然。”
放学的路上,一些穿着实验中学校服的人同我身旁的沈青打招呼,还有班上的同班同学也都笑嘻嘻的叫着沈清,反倒是对我这个同窗两年有余的人像是没看见似的。忘了说,沈青是从和我们这所三流中学只有一墙之隔的实验中学转来的,连班主任都不知道,高考在即,他这个疯狂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九月天,路两旁叫不出名字的树正在簌簌落着叶,在一片温柔夕阳中,宛如一只只轻灵的蝴蝶,美好的让人不忍心走完那条长长的路,当第二天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时,马路对面那个蓝色的影子兴奋的朝我挥手,我面无表情的往前面走去,他从后面追上来,伸手递给我一支坠有一朵瓷制樱花的钥匙圈。
“无功不受禄。“
“这是谢礼。”他一本正经的说。
见我疑惑,他进而解释道:
“感谢你昨天陪我回家。”
他神色太过认真,我其实有点想笑。不顾我反对,他自顾将钥匙圈挂到我书包上。
见到我讲台上那个中年男人似乎很高兴。
“苏文同学很讲信用呀!”
“答应老师的事自然要做到。”
一旁的宋佳却是阴阳怪气的说:
“怕不是为了王老师吧?”
我回头笑着对她说:
“小心我打爆你的头哦~”
平心而论,她很漂亮,我话才出口,角落里的一个男生就发出怪声:
“跆拳道黑带就这么了不起?”
“是很了不起。”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前面的沈情认真的回答。
“别瞎嚷嚷,我要上课!”
讲台上的男人用他消瘦的胳膊奋力拍着讲桌。
下课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班主任出现在班里,一脸阴沉的让沈清换到前面的位置,沈清朗声问道:
“为什么突然要换位置?”
那个刻薄的女人意味不明的扫了我一眼。
“我怕别人影响你。”
“没人影响我啊。”
沈清抬起他那双干净的眼睛。
“而且我心脏不太好,不能离黑板太近”
毫无逻辑的鬼话让班主任脸色铁青,我主动的说:
“要不我和她换个位置吧。”
我指着一旁的宋佳,女生难掩脸上喜色,班主任一言不发的离开,算是默许。
放学的路上,沈清推着单车走在前面,脸色算不上好看,我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想着中午要吃些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校门口那棵有些历史的树,葱葱绿叶褪尽,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忽然转头望向我,目光灼灼。
“每当这棵樱花树开花的时候,有个女生常常在这里站很久。她总是一个人,每当起风的时候,一阵花瓣落下,我都会觉得她有点孤独。”
“抱歉,今天有事,我先走了。”
我头也不回的朝城西东驶去,我没有说谎,今天是去跆拳道馆打工的日子。
我拍下五点半的闹钟,披头散发的坐在窗前,没有开灯,天天渐渐寒了下去,天上却依旧是月明星稀,不一会儿,一个蓝色的影子果然出现在街的尽头,面前白雾喘喘,也不知道他骑了多久。
每年四月初,三中门口那棵巨大的樱花树总会开得很盛,我喜欢在那束花海下伫立,切真的感受那些美好是如何消逝,直到天光暗去,耳边嘈杂人声复于平静,门卫老伯开始拉动那扇老旧的铁门。我才会踩着铃声,慢悠悠的跨进校园。
他就着路边的街灯翻着一本什么书,左手的袖筒里笼着一个尚冒着热气的纸杯,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当时针准确的指到六时,我拉开了灯,一晕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因而眼眶湿润。当我穿戴整齐出现在楼下时,沈清微笑着将带着余温的纸杯送到我手里,我看了一下,是豆浆。
下午放学后班主任让沈清留下来帮忙整理资料,我说我有事先走了,我回到家里将手边的保温餐盒冲洗干净,将早上就炖上的鸡汤装好,锁上门,朝医院走去,冬天的阳光过于炽白,却依旧在地上打出黑白相映的嘈杂,这个让我讨厌的场景,却意外的让我记了很多年。
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医院的花园里逗着一直不知来路的棕色小狗,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很难看,那狗似乎脾气不太好,对着他低吠了几声,老王看到我,一脸慈笑的站起身来。
“今天没逃课吧?”
“不是答应你了吗?”
我将他扶回病床上,他在躺下的瞬间重重地叹了口气,喉间发出嘶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我在柜子里找到一只干净的碗,盛了半碗鸡汤送到他面前,他伸出过于消瘦的手指接过去,我笑道:
“见你这老财迷没来上课,就知道肯定是犯病了。”
老王半碗鸡汤下肚,摇着头笑道:
“老啦!不中用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空碗,正欲再倒第二碗,病床上的人却轻飘飘的说了句:
“扩散了。”
他说的轻轻松松,我却听得恍若雷击,手指在空中突兀停了半晌,空碗在寒冷的空气中结出白色油珠,老王挥手。
“喝不下了。”
过了许久,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还真是见一天少一天呐。”
声音没有颤抖吧?老王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我,语重心长的说。
“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别放弃,有什么事先把高考过了再说。”
我低头并不言语,老王继续道:
“跆拳道馆的工作也先停了吧,那笔钱够你上完大学了。”
我忍住酸痛的眼睛。固执道:
“那笔钱不能动。”
老王重重叹了口气。
“这又是何必呢?”
三年前,我以高出重点高中50分的傲人成绩走出初中大门,不顾众人反对,一意孤行的将志愿全部填了市三中这所三流学校,那时候我骄傲的说,我的人生我自己知道怎么走,老王正是开学后,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在看到成绩单的瞬间,我看到他明显惊了一番,随即抬起笑眯眯的眼睛。
“谁是苏文呀?”
也许是从小就喜欢阅读的缘故,我在语文上略有几分造诣,很得老王赏识,他总是对我说:
“苏文呐,再加把劲,让三年后的市状元出现在我们学校怎么样?”
我总是很臭屁的回答:
“可以考虑一下。”
也许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桌子上的早餐越来越多,也许是见别的女生拼命考出的成绩也不及我的一半,我开始有些飘飘然了,有人说当一个人骄傲自满时会将头扬得高高的,眼睛只看着天,但其实我自满时,我只看着地,任谁给我打招呼,我也懒得抬起眼睛,那些被细心挑选的早餐被我扔进垃圾桶里,那些拿着书来问问题的女生被我的冷嘲热讽气红了脸,我说过,市三中是一所三流中学,三流就意味着鱼龙混杂,自然不会只有只知道送早餐的小男生和只知道用功念书的女孩子,当我被那群纹身铆钉满天飞的不良少女拖进厕所时,我还是懒得抬头送她们一个眼神,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终于惹怒了为首的那个长发姑娘。她一个巴掌将我的脸抽向一边,我终于肯抬头看她一眼,笑着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君子怕小人,小人怕疯子,疯子怕不要命的,你猜我是哪种人?”
不待女生反应,我手中摸起的砖头拍在她头上。很好笑,我居然真的打爆过一个人的头,她不过给了我一巴掌,我却在她头上开了个口子,像是我的命比她的值钱似的,当人们七手八脚的将那人送往医院后,我还拿着砖头立在那里,时间忽然变得很快,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当老王找到我时,我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砖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地板上的大片血泊也不再发出腥味,老王冷眼看着我。
“后悔了?”
早就后悔了,在那鲜红的血液涌出来的瞬间就后悔了,可我不说话,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不是我的错,是她们先招惹我的。老王接过我手里的砖头。
“走吧。”
闻言我动了一下,不过因为站得太久,腿才迈出一步就软了下去,见我跪到地上,老王也不扶我,只是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直到脚边那阵麻木过去,我才如伤家之犬一般,跟着他回到办公室,他打电话给我父母,让我在办公室里等着,可我从傍晚等到深夜,再从深夜等到黎明,却只等来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说,我父母死了,被一辆迎面而来的重型卡车碾过,尸骨无存。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我茫然的看着人们忙忙碌碌,一些人出了门又回来,一些人走了就没有再回头,阳光突然划破云层,第一缕朝霞照到我脸上,我突然发现了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从此我喜欢上太阳。一些警察带我带回警局,因为那个女生变成了植物人,她的母亲在我面前发疯的哭喊,叫我陪她的宝贝女儿,我听见老王在一旁的房间里是如何与警察拍案力争,今天是我的14岁生日,而伤人的昨天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突然很想笑,像是我今天就会是个懂事的大人一般,我望着女人那泪涕纵横的脸,突然觉得这世上的对错也许没有意义,父母都是独生子女,两边的老人均以不在,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女生家狮子大开口,说了一串我从未想象过的数字,在老王的帮助下我卖了房子,他又张罗着帮我在城西租了一间房子,存折里还余下一点钱,我心知肚明,那小破房子能值多少钱?我不知道他帮我填了多少,也不敢开口问,连道谢也不敢,我害怕捅破这层纸后,自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虽然他没说,但我明白,我之所以还能在学校念书,是他周旋的缘故,他向来是个铁骨铮铮的人,我不能想象他在那位刻薄校长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我很感激,但是不知为什么身上的毒刺却越来越尖锐,本来就人缘不好,最终终于惹得所有人恶语相向。成绩也一落千丈,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你走在热闹的校园里,一个人走路,吃饭,看风景会不会寂寞?虽然从前我也是这样,但不知为何,我开始有点害怕这种生活,只有老王偶尔会叫我去办公室谈谈心,尽管他早已不是我的班主任了,但现在他也要走了。再后来有人忽然打了一大笔钱给我,说那是关于那场车祸的补偿,可我从未动过那笔钱。
一个眉眼干净的少年走进病房,一脸错愕的望着我。
“你……怎么了?”
在问我吗?我怎么了?伸手去拂耳边的乱发,才发现脸上一片水雾。
“没什么。”
老王递过来一张纸,过了半晌我才平静的问道
“你来干什么?“
“班主任叫我代表全班来看看王老师。“
沈青如实的回答,不料老王却像一个乱发脾气的孩子一般,用白色的被子蒙住头。
”出去玩去儿,我要睡了!”
我只好收拾好东西,隔着被子对他说: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大街上只有几缕余晖还挂在天边,街上有些昏暗,沈清忽然道:
“我从前的初中有个很棒的女生。”
回家的路还很长,所以他说得很慢。
“她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东边,我的教室在教学楼的西边,每次她从我们班经过时,我都会拿着杯子去接水,可是她从未回头看过我一眼。后来她的中考成绩很好,比重点高中的分数线还要高出50分。”
我望着天边,太阳已经完全埋进山头,街上的路灯三三两两都亮了,人们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我不知道他们在经历怎样的喜乐。
沈清继续道:“可我没想到她会报市三中,尽管我和她只有一墙之隔,但实验中学的大门在东边,十三中的大门在西边,我很难遇到她,当我绕过七拐八弯的小路出现在三中门口时,只能看见她离开的背影,她总是一个人,我知道她是个骄傲的人,也觉得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和她走在一起,但那天我看见她站在那阵纷纷扬扬的花雨中,眼神是那么让人心疼,我才明白,也许她不喜欢一个人,于是我和父母商量了很久,终于转来了三中,我想守着她,陪她一起上下学,陪她一起吃饭,陪她一起笑,一起闹,陪她看明年的樱花雨。”
他突然站到我面前,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太暗,我看不见他是何表情。
“苏文,你听懂了吗?我想陪你一辈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他眼中几点闪光。
“可是。”
我听见自己说。
“一辈子太长。”
他忽然上前拥着我,颈间传来一缕湿润。
“一辈子很长,可我只想和你共度余生。”
再后来高考马不停蹄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了,在这条分水岭下,沈清去了省外念大学,而我留在本市上一所不怎么样的大专,生活中没有童话,我欠下两年多的东西,不会因为沈清一句石破天惊的我爱你而一笔勾销,他常常在周末坐几个小时的车回来看我。陪我看电影吃饭,给我带来大堆好吃的东西,给我说他隐姓埋名爱我那六年里的心路历程,说他的大学生活,临走前他会紧紧抱着我,直到火车发出临行前的长鸣还是不肯放手,就在我以为他真的可以和他共度余生的时候,他忽然从从前的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变成两个星期一次,三个星期一次,最终我可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一面,他在电话里说是因为大二的课程越来越繁重,好吧,毕竟情有可原,到他生日那天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化上最精致的妆,乘车南下,悄悄的出现在他宿舍门口,我在别的男生的惊讶中得知他已经不住在学校了,我在他曾经的室友那里拿到他的地址。却不知为何突然不敢贸然找上门去。我坐在他们学校的篮球场里,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来了,当他急匆匆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露出最灿烂的笑。
“生日快乐!”
他慌乱的眼神里看不出几分惊喜,我笑着问他。
“我们去哪儿?”
他摸着鼻子踌躇半晌。
“先去吃饭吧。”
一路上他反复看了几眼手机,在快进餐馆的瞬间,我忽然一拍脑袋。一脸抱歉的望着他。
“对不起哦,我今天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
我不去看他眼里闪出的几缕微光,他柔声问道:
“怎么了?”
“我小叔叔今天动手术,我得回去了。”
我正准备的礼物递给他,笑的满脸歉意。
“对不起啦!下次再来陪你好吗?”
上车前,他温柔的拂过我的头顶,叮嘱我路上小心,来时的风景一处处向后退去,我闭着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心想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他明明知道我哪有什么小叔叔,还有六月天他那件高领的外套是想遮住什么?在我守在手机前一个月收不到一个晚安时,我早该明白的,他所谓的一辈子可能已经结束了,可我不死心呢,毕竟当初他说要和我共度余生的时候说的那么认真,手机上的那朵樱花已经褪色,我有些惊讶,这么长时间它居然没有碎,大概是我总是留意它的缘故吧。回到市里,我四处瞎晃,当四周景色越来越熟悉,我才反应过来,我已经站在三中门口了。那棵樱花树不知什么时候被砍掉了,巨大的树桩上立着一尊孔子像,一脸欣慰的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也未必是欣慰吧,我怎么能看懂圣人的心思?毕竟我连普通人的心都看不明白,眼角忽然瞥见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同一时间我们惊讶的捂住了嘴。
“宋佳!”
“苏文!”
变化是有点大,毕竟高中时还带有几丝妖艳气息的女生,长大后反倒是越发清纯了,咾几句家常,感叹了几句时光,说了一些冰释前嫌的话,末了,她说要给我一些东西,我在原地等了半饷,看她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笔记本。
“我知道,这里面说的是你。”
我看了一眼满篇的骨秀字迹,,宋佳满脸通红,我也没追问她哪里来的这个本子,只是微笑着和她道别,约好了下次一起吃饭,天上还早,我就继续晃荡,城郊绿树葱葱,在一片白色墓碑中,我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老王的照片,他爱喝酒,我就带了一瓶老白干放在他面前,浓烈的酒气四散开来,我打开沈清的日记本,本子很厚。
9月11号,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T恤,她的皮肤很白,配上大红色的衣服,既热烈又可爱,我喜欢她目中无人的样子。
9月12号,她今天悄悄躲在教室最后几张桌子后吃早餐,不过还是被老师发现,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我好喜欢。
9月13号,今天放假,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在她家楼下游荡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她,她大概懒得出门吧,懒懒散散的我喜欢。
……
10月30号,今天的考试又被她超了,好生气!不过又有点高兴,她这么优秀,我怎么能不喜欢?
10月31号,她回头了!回头了!不过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
……
9月10号,马上就要中考了,我一定要和她一起考上实验中学,然后……表白!
……
5月10号,马上毕业了,这学校里怎么满是她的影子?
……
7月8号,成绩不错,应该可以得偿所愿。
……
9月6号,没有她!学校里没有她!怎么办?我怎么突然找不到方向了?
……
10月30号,今天看见她了,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
9月10号,今天又看到她了,那个男生递给她的东西是情书吗?他哪里来的胆子?!明明长得还没我好看。
……
10月31号,今天又看见她了,她好像不怎么高兴,为什么?
……
11月31号,我听说了,她已经……彻底是一个人了吗?
……
4月5号,樱花很美,可她不快乐,我要……陪着她。
……
5月3号,很难和他们解释清楚,可老爸会理解我吧?
……
6月17号,老妈终于松口了!我要转学啦!
……
8月31号,明天见到她一定要表白!我发誓!否则我不是个男人!
9月1号好吧,我不是个男人,我怯场了,快说她可真是有够冷的。
……
5月1号,我成功了!成功了!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啦!我要爱她一辈子!!!
……
厚厚的本子在6月7号彻底画下句点,手机还在响,瓶子已经空了,我对着老王的照片笑道:
“我眼光不错吧!”
可随即又流下泪了,他爱过我是真的可不爱了也是真的。墓碑上老王还在笑,像十多年前那个阳光斑驳的午后,耳边仿佛又响起他那句叹息。
“这又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他少年心性轻易说要一辈子,可我明白,那怎么可能呢?一个日期前都不写年号的人,怎么会对时间有多深刻的概念?太阳快要落山,又该是一片黑暗,算了,总要说清楚的。我又踏上南上的火车,妆花了,可又有什么关系?夜风猎猎,沈清站在桥上,那个妖艳的女人刚刚离开,高跟鞋的踏地声还在回响,我洗了一把脸,走到他面前,光线还是很昏暗,耳边浪声阵阵,他应该会难过吧,可我看不见他的脸。
“听说人们爱上的总是自己的臆想。”
风太大,我不得不提高音量。
“你在六年间从未真正了解过我的样子,老实说,你所喜欢的苏文可能连我都不认识。”
他没有抬头,我也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在了解过后又离开,我不怪你。”
风真的太大,吹乱我本来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长发飞扬间,我听见他说。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可我已经有了答案,转身离去,不多时,身后的人追了上来,算得上强壮的手臂牢牢拥住我,一如当初他出来见我的样子,可我明白,他想抓住的只是过那个她爱了6年的名叫苏文的影子。那个既高傲又漂亮热烈又自由的影子。可我又是个什么样子?手渐渐松开,我明白这是最后挽留的结束,我白色的长裙被风扬起,我知道我离开的算得上潇洒。
我走在今天不知走了几遍的路上,这座城市其实算不上繁华,可好在有海,我还没有见过海上的日出,我看了看手表,12点半,还好,长夜漫漫,还好,海风阵阵,听说夜晚的海边会有鲛人对月流珠,那是怎样的光景?听说朗朗夜空下划过的流星会实现人们的愿望,是不是虚妄?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本可以安于黑暗,奈何我见过阳光,可那又如何?至少那温暖的阳光照耀过我的脸上,既已领略过那个温度,又怎能怨恨?空旷的大街突然传来鼎沸人声,一群提刀弄棍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为首的男人眼里狠戾,一旁的小青年高声喝道。
“沈清这小子不要命了!连老大的女人都敢碰!”
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还独自站在桥上的少年,万家灯火具灭,猎猎大风下他显得很脆弱。
跆拳道黑带厉害吧?从前我也觉得很厉害,可我还是断了一条腿,看来也不是很厉害。警笛声,呻吟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灯光,人影在眼前错乱,我突然泪流不止,沈青呐。我感谢你当初看出我的寂寞,在无尽黑暗中拉了我一把,如今我用一条腿来还你,你说,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