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说,袁静书不至于去卖画赚钱。
她平时穿着精细讲究,背着一块昂贵的画板,有资格坐在教室里最舒适的位置,享受窗外最灿烂的阳光。
她可以把男同学的情书漫不经心的丢进垃圾桶,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对不起”,继而让男生更着迷,女生们唾弃。
按说,她不该去夜市上卖画
但的确有同学看见了一幅临摹雷诺阿的《阳光中的裸女》她收了2000块。
同学们私下里的议论并不好听,因为在这个学校里,穷人向来要被看不起,好在她只是被怀疑,没有被挖出确凿的证据。
这似乎是袁静书这个月第三次从教务室出来,近临毕业,大家总是盯紧了这几个保送的名额,不遗余力的争取。
但从他略显不安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得偿所愿。
江奈良从走廊里突然跳出来,带着一股风吓了她一跳,瘦高的身影遮住了她的视线,他最近出现的有些频繁。
江奈良低头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话,最终目光落在她有些不规整的白衬衫上,然后很识趣的,避重就轻的道:
江奈良这种水平啊,显然不行。
她当然不行,只要有他在。
整个美院附中谁不知道江奈良,即便是她没日没夜的练习上百张,也抵不过他即兴画的一幅画,只要有他在,她永远都是第二名,难怪院长说有些人靠的不是勤奋而是天赋偏偏。,江奈良就是这种人
他当然可以继续拿他第一名,可以去国外深造,可以拥有很多爱慕者,但是他不该自以为知道一点她的秘密,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嘲笑她,挖苦她。
袁静书让开
江奈良不让甚至靠近了几分白色的衬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味。
江奈良张老师他骗你的什么会增加保送名额?别信他。
他这种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轻易就把别人仅剩的希望捏了个粉碎。
他拦不住她,就只好沿着她的步子倒着走,歪着脑袋厚脸皮的问。
江奈良我有两张海岛乐园的票,要不要一起去?
袁静书撞开他的肩膀,皮鞋声哒哒的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
江奈良嘿
他冲着她的背影只想到一种可能见她的方式,于是喊。
江奈良你是不是还要去公墓啊?周日我陪你――
他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江奈良懊恼的一皱眉,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那边,袁静书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出走廊,她重重地靠在墙上深呼吸,再呼吸。眼泪,还是不听使唤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用手捂住嘴,生怕声音从指缝间溜出去,她真的不曾做错什么,这样的狼狈她不想被别人看到。
听到旁边有脚步声路过,袁静书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子。她连忙把眼泪抹干、清了清嗓子,抱着画板从同学面前泰然自若的走过,依旧是那个令人羡慕的袁静书。
谣言并没有停止。
这次不仅是袁静书去街头卖画的事了,更有传言说袁静书的母亲已经在半个月前死掉了,警戒线都拉了半条街。
警方称袁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是自杀
这个结论难免让人怀疑,家长会上见过袁母的同学不在少数,她喜欢穿绣花的蚕丝旗袍,竖着高高的发簪,和袁静书一样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像清风里的桃花,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同学们交头接耳啊,有人猜测。
同学1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自杀是谋杀吧。
同学2因为钱吗?她家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同学3什么有钱?我听说袁静书根本没有爸爸,妈妈也是专门给人当小三的,挣得钱也是脏钱
另外一个连忙接话
同学2对对,我也听说了,她妈是被包养的,我表哥就在酒店碰到过好几次呢。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江奈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教室门口,他抱着书本往课桌上“砰”的一声,惊得大家把目光都投了过来。
江奈良入校以来就是公认的校草人,长得漂亮,家境也好,也许是江家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同学们都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来头,暗地里议论一番,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此时江奈良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冷冷的坐着,就让几个多嘴的女同学羞得鸦雀无声。
不知是不是凑巧,江奈良刚刚坐下,袁静书就进来了
江奈良似乎很满意教室里此刻的安静,他闭着眼睛倚靠在背上睡觉。
被警察叫到教务室问话时袁静书就猜到事情没那么好平息,刚才她坐在凳子上平静的回答着警察的问题,问一句答一句,条理清晰。
做笔录的小警察据说是刚从警校毕业来报到的,第三天就遇到了这桩命案。旁边那位负责问话的警察,到了中年发福的年纪,资格老一点,态度有些不耐烦,大概也是猜出来在这儿问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警察小岳小妹妹,你母亲出事前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袁静书没有。
警察小岳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
袁静书没有。
警察小岳你认识王鸣吗?
袁静书我妈的情夫
警察小岳最近他跟你母亲的关系怎么样?
袁静书那你们应该去问他。
警察小岳那……
警察小岳还想继续问
袁静书对不起,我要去上课了。
袁静书安静起身,走出了教务室
为了不扩大影响,警察也没有在学校过多盘问警察小岳临走前,不忘安慰袁静书几句。
警察小岳小妹妹,你妈妈的事别太难过,如果想起来什么,记得到刑警大队来找哥哥。
张队还哥哥呢。
中年警察把本子砸在小岳的脑袋上。
张队套什么近乎,一双猫眼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什么呢?
警察小岳张队,我没有啊。
他们插科打诨,似乎早已是麻木,可以毫无愧疚的面对一桩凶杀案开着玩笑。
明明是盛夏,却感觉冷冷的。袁静书径直回去转走廊来就看到了江奈良,他却像只猴子一样跑掉了。
刚走到教室袁静书感觉身后有无数目光,但好在她还是能像往常一样走到那个曾经令人羡慕的座位上。
一样温暖的阳光,一样在打瞌睡的江奈良
不同的是她的课桌上不知被谁写了两个字――biaozi
红色的粉笔显得格外刺眼。
袁静书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她知道在这教室的某个角落里,一定有人期待着她气急败坏。
照些天颜料里的泥土,运动鞋里的钉子,盒饭里的石灰,都是为了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她偏偏不要这种人如意
袁静书平静的从书包里拿出橡皮,把那两个字擦得干干净净。
江奈良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
袁静书谢谢夸奖。
那是江奈良给袁静书的评价。那时他们正站在郊外的黄山岗上黄宏微微,有清风荡起的白鹭玮,夹杂着淡淡的香草,穿过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墓碑。
那里的墓地并不便宜。
大大小小的话加起来袁静书卖了有26幅,勉强刚凑够,她没别的意思,只想让母亲有个安定的家,至少别像从前那样。
江奈良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回头问道。
江奈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自以为了解他,就要插手她的生活,就像她从没告诉他卖画的原因,他总是有办法顺藤摸瓜的找到她,乐此不倦的像个傻瓜。
袁静书不用你管
天知道她有多想躲开他。
江奈良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两三步跑上去拦着。她不听,他边拽起她的手腕袖口沿着。手腕滑落,她胳膊上的淤青和那道长长的刀疤赫然在目
江奈良你的意思是?你被打死了,我也不用管吗?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江奈良自己也不记得了,或许是某个夏日的早上,她坐着高驾画板前的专注,或许是清风细雨,她躲在青瓦屋檐下的慌张,又或许是她在垃圾桶前将他看起来还蛮好的画,一张张撕得粉碎。
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所以才会不快乐。
就像她一直极力隐藏的秘密,那么赤裸裸的被他撞见,她的自尊和无助足以让他每次见到他都心有余悸。
所有来自他的关心,都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她袁静书就是过的如此凄惨。
酒鬼、赌徒、情妇、家暴……突然之间这些词全都丢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原来,她不只是快乐。
母亲的钱一半供她读书,一半给了酒鬼,那个人常年不回家,每次回来都是一场噩梦。
张老师告诉袁静书,这样的情况显然不能保送,即使她的成绩在年级数一数二。
也正是那天午后。江奈良路过教务室外,看见她低着头,局促的站在窗边,老师的手似有深意的划着,划过她雪白的衬衫,第一个扣子被解开,她慌忙一躲险些摔倒。
脑海中能想到的画面并不美好。
江奈良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坐视不理他,冲进办公室给了老师一拳,换来的是两个人被通报批评,并且都取消了保送资格。
江奈良似乎忘了,想声张所谓的正义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可以完全不在乎这些,可以随家里安排去变得更好的大学。但袁静书不行
他记得她站在葱郁的梧桐树下,用她向来擅长的文字游戏告诉他。
袁静书江奈良,你以为恶魔都在地狱么?不,他们在人间。
她又比他拔了一个高度
江奈良没有这么高的思想,他忍受不了自己在乎的人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别人是男人,别人是他们的老师。
江奈良手心握出了汗,他没办法像袁静书一样忍气吞声,施暴者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从来没人敢把这件事说出来,没人会试图挑战他的权威。袁静书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谁会想到仪表堂堂的教务处主任,背地里会干这些龌龊的勾当。
想搞臭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如今网络这么发达,舆论完全可以毁掉一个人。
当张主任的神经被曝光,当他抱着纸箱收拾细软,从办公室灰溜溜的逃走。江奈良站在校门外,听到了他的控诉,他推着鼻梁上金丝眼镜像过街老鼠。
张主任现在的学生太可怕,现在的网络太可怕……
瞧,他从来不认为可怕的人,是他自己。
那晚,江奈良只是想去找袁静书告诉她没事了,从此不会有人再骚扰她。
他刚走到胡同,却看到袁静书惊慌失措的从家里逃出来,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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