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里轰隆一响,请接着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身处极昼的幻觉。
吴世勋为什么要给我写这么多信?
信件上的油墨深浅不一,有些甚至有点儿黄,散发着纸张发霉的气味。
......
明暗错落的笔墨中,好像还残留着亡者的气息,一些没有妨碍的孩子气,冷薄荷和玻璃教堂初绽的百合气息。
我抚摸着那匝鼓囊囊的信,眼泪啪嗒一声砸上去,洇湿了发件人的名字。
吴世勋,你骗我。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大雪漫无边际的从透明的穹底飘落,花蕊一样松松绒绒的落满头发和肩膀,温柔的覆盖住小樽的每个角落,以及面前一方安静的墓地。
姜在羽你好吗?
百尺千里的雪,除了呼呼喧响的风声,没有人回答我。
~~你好吗?
回声缥缈的从四方荡过来,我抱着菊正酒的手被冻的通红,盯着墓碑露出一个笑容。
姜在羽我很好。
清晨闹钟会响,提醒蓬头垛面地我去工作,当一枚流水线上的螺丝钉,麻木的转满十几个小时,味同嚼蜡地吞咽着饭菜温饱的今天,说前面对镜子疲惫的自己笑了笑。
嘿,又熬过了一天。
吴世勋一切都会变好的,如果没有变好,那一定不是最终。
我想起那天晚上他抬头看着满天星都说的话,难以置信,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像是课后被值日生擦掉的黑板,只留下了浅浅的,日渐模糊的痕迹。
时间过得真快呀,而最终,所有人都会忘记曾经还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过。
姜在羽听说去世的人很容易被大家遗忘。
我仰面躺下去,闭上眼睛,把自己的体重都交给蓬松的雪地。
姜在羽呐,我没忘,还给你带了菊正酒。
~~我还是不能轻易的忘了你。
来的路上看到薄薄的冰层里封冻了一只蜻蜓,透明的翼连纵横交错,的纹理都纤毫毕现,好像时光都停在了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
我躺在雪地里,伸手摩擦面前的石碑,像他曾经轻轻拥抱我,像盛夏的最后一夜。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是他的气味,记忆里的烟草味,香水味,酒味,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他身上散发出的,几年来我所熟悉的那种清香,温暖而又和煦的阳光味道,如同阳光下散发的溪涧。
在这样美丽的幻想里,我突然想到《情书》里,渡边博子回忆已经因山难死去的藤井树,岩井俊二这样写道:像他那样的人,经常眺望远方,那双眼睛总是清澈的,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漂亮的眼睛。可能是我喜欢他才这样觉得吧。
我从雪地里爬起来,茫茫然往回走。
满世界纯净的银白,风的声,雪的声,我都已经不大听得见了。
我还是想试着等他回来。
2018年6月
等待太长了,它时常让我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站在铁轨边上,列车飞驰而过的轰响,如同头顶响起的轰重雷声,一下下的砸在我的肩膀。
太阳从地平线上坠落下去,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晚钟。
不远处的樱花树枝叶一直摇晃着,到了深秋会有叶子落在地上,几场霜雪后腐烂,与杂草混入土壤,沤在树根下,熬过漫长的冬季,在随着树根的脉络,一寸寸爬上枝头~~再次吸收阳光,眺望远山,被夕阳浸染,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可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国中时期的记忆里,吴世勋寂寂的身影沿着铁道走着,背影像灰墙般投下了深深浅浅的鸽子影斑。
然后他闭上眼睛躺了下去,黑色的头发,暖色的毛衣,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些磷粉般细碎的光芒好像还在她的眼皮上跳跃,他的声线还像奶油泡沫一般,严密的覆盖住往后的岁月。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变好,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变好。
吴世勋,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任其腐烂。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