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熟悉的房间。
里面摆放着一张铁质的办公桌,桌上有几摞散乱的文件。一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有冷却的几乎要凝固的半杯咖啡。一小盒拆封了的浅蓝色的盐酸帕罗西汀片。一盏带些古典欧式元素的现代台灯毫无用处的立在一旁。一个黑色的旋转座椅,看起来不是那么舒适。座椅后几米处堆叠着半个房间的书籍,略微凌乱,但其实是很有秩序的被摆放着。
除此之外便别无其他了。
这个房间的主人真是无趣,好歹应该有些青涩的《男人装》啊?我无聊的在书籍中转来转去,但除了一些令人头大的废话书籍,翻不出什么可以陶冶情操的东西。
我烦躁的抬头,想要找点东西看看,尽量不让自己空闲起来,总觉得会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
此刻天大概是黑了吧,深蓝色的床帘紧闭着,上面有着镂空的花纹,一块薄纱垂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很是漂亮啊,没有那个讨厌的光我感受不到任何不适。
抬头是白色的天花板,也许不是白色的,毕竟有三四年了,上面泛着星星几点深色的污渍,凑近一瞧情况有些不妙啊…我看到了好几双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他们像摄像头,他们邪笑着拍下现在可笑的趴在天花板上面露惧色的我。
咔嚓——
你们听到了吗?
有人在拍我……
我被发现了!
快,快躲起来……
我惊慌失措的蹲在办公桌下,许是太过匆忙,桌脚的冰凉的铁质材料穿过了我的身体,我颤抖着抱紧自己,桌上的咖啡纹丝不动。
啊!
我尖叫出声,我看见了,看见了,我手上干涸的血迹,他们已经结痂了,我慌乱地想抠下他们,但是他们仿佛黏在了我手上,我用牙齿咬他们,我用手覆盖住他们,他们却不断扩大,像烤箱里不停膨胀的面包,均匀又疯狂的想包裹住我的全部。
咔嚓——
瞧,又被他们拍下来了,
如此弱小的我……
现在的我不想醒来……
……
咯吱咯吱——
是什么声音?
糟糕!那好像是光…
他们找上来了,我要被烧死了…
等等,为什么这道光那么温暖…
橘色的,暖洋洋的。
我贪婪的吞噬着这道光,我迷茫的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位披着黑色头纱的女人,一席黑裙遮不住她妖娆婀娜的身姿,年轻的脸庞被头纱遮住,但我能想象到一定是温婉迷人的。
那女人轻轻的又极具留念的扫视这个没有主人的房间,长长的叹息一口,缓缓关上门,竟有些诀别之意。
等等,别走…
我呆愣的在桌下望着她,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比如,我现在已经死了……
我只不过是缕孤魂。
但是…别走…
婉君……
———泊挪威,离繁华都市似乎很远的圣姆玛黎亚大教堂坐落在一片蓝天白云之下,像一颗庞大且可口的夹心糖,外皮是经典的古木,内里的构造是能经受住历史沉淀的哥特式风格。因其神圣庄严的模样吸引无数权贵人士在这里举办隆重之事。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而今天,在这里举办的是那位最近声名鹊起的一级高级检察官陈大明的葬礼。
据说他是因为太过急切回家失足从五楼滚下来,头部刚好撞到墙壁上中世纪的油画的金属四角框的尖头,倒霉的挂掉的。
……
此时圣姆玛黎亚大教堂正门。
停着一辆迈卡伦P1,他白色的车身在阳光的照射下绚丽夺目。
啪——
车门缓缓打开。
一只穿着黑色平底鞋的脚从里面出来,行动间,黑色的长裙下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肌肤,泛着诱人的光泽晃得车旁绅士的迎接她的费朗移不开眼。
他就这样呆愣在那,望着这只脚的主人动作优雅的下来,先是婀娜的身段,再是被黑纱遮挡住的脸,一如当年,不同的是那时她身着一席繁复的白裙,顶这纯洁的珍珠头纱幸福的嫁给他,这场葬礼的主人,陈大明。十年过去了,他一直想问她悔不悔?幸福不幸福?却终是没有问出口,如今看她身披黑纱面对丈夫沉重的死亡,他居然有点庆幸……
……
他跟着她走进庄严又富丽堂皇的教堂一如当年,但这两次的心情却是不同的。他也许从来就不是个好朋友。
她脚踩波斯风格的红色长毯经过无数盏摇曳的油灯,沿路都是一群神情一致,看不出悲喜的亲朋好友。
也许是教堂的庄严感染了他们吧。
又或许……
她不想了,继续头顶黑纱在漫长的长毯上一步又一步,庄重决绝,一如当年。
……
“死啊!你的毒勾在那里…”一位穿着黑色长袍,挂着一根红色带子的牧师低头望着一口黑色的棺材承重的说道,他的身后灯火辉煌,燃烧着数千余只大蜡烛,蜡烛分作八排,每徘之间用鲜花隔着,最纯洁的香烟的馥郁的香气从圣堂门内喷出,好似海潮的旋涡。
给底下的人从庄严中脱身带来某种喘息的机会。
“可怜,可惜,这是个聪明正直有大好前程的年轻人!”一位两鬓略白,着黑色正装,身体看起来很是硬朗顶多六十岁的老人站的笔直的,一双蓝色的眼珠惋惜的看着葬礼台上的黑色棺材感慨道,胸前别着的检徽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正如他邦德·威尔密斯检查长一样刚正不阿。
“邦德,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可惜啊,我本来还想着后继有人了~”一道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听起来也很是惋惜棺材里不幸的年轻人。
邦德检查长赞同的轻微的转过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胖脸,过尖的鼻子下镶着一颗硕大的黑痣,给这承重的葬礼增添了一抹幽默,正是他的好部下约翰副检察长。
“有心了…”邦德略微诧异的看了眼他这个直系下属淡语道,毕竟这个下属从来不是这么好心想要培养下属的家伙,估计是兔死狐悲吧,这样想着,他无趣的转过头,不再理他。
约翰见顶头上司并未理会他,假惺惺的抖了抖胖手从裤兜里翻出一条白手帕,狠狠地朝鼻子上擦拭了几下,使得过尖的鼻头看起来更尖更红,整个人连那个硕大的黑痣都平添了一股悲情。
……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陈检查官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侄子的朋友早些年隐藏的小贪都被他给揪出来了!是吧邦德检查长?呜呜~”人群中一位身穿黑色蕾丝长裙的老年妇女朝着沉默的邦德检查长说道,一双眼睛里串满了泪花,不过根据她的话语,这个悲情戏有待考究。
听到老妇人话的约翰眼睛一亮,他回过头看着将目光死死盯着邦德检察长的老妇人,他想也许他的升任有望了。
……
头戴黑纱的女人仔细的听着这她曾经不曾知道的事情,望着死去丈夫的棺材突然间觉得他是那么的陌生,她轻嗅台上的花香,叹息:
“该是下一篇了……”
同样轻嗅花香的还有目光自开始就一直黏在女人身上的费朗,他想。
会有结果的吧……
葬礼还在继续…
“基督从死里复活…重生了我们…叫我们有盼望。”牧师仍在尽职的诵读圣经。
恍惚间有旋律从缝隙中涌入……
如此的美妙,救赎的音乐……
你听到了吗?远处飘来的稚嫩的童歌。
纯净的童声……
庄严的圣经……
黑色的葬礼……
不管你曾经如何拼命过,死后便是一杯黄土,因为我们都是凡人,然而凡人的不朽很难又很简单。
——林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