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洪水猛兽不过是记忆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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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完后院之后,已到午膳。
寺庙的饭菜不过就是些微微发涩的斋饭,偶有些清甜的也是白面馒头。饭量不多且不味美是他修行三个月来早已习惯却也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真心算着日子,细数连肚子都填不饱的生活还要度过多久。
想来他激怒那恶鬼的事也与他肚里的馋虫有关。若当初不进那大殿,更不用三月来都被委托供奉糕点的事。
青云从不信鬼神。在未经历昨日的一番事情之前他只信命运不过是记忆的总和,终将留于时间的汪洋,命盘里刻的一生,不过与转动签筒之后测出的因果一般好坏参半。
但生活应总归是平和的,能在可以预测未来的时候不发生超出自然与意料之外的事,才是命运该有的走向。
梁春便是他辗转几次小心翼翼抽出的,下下签。
这使他原本以为可以稍微清晰明了的未来一下都变得模糊不清。
“终是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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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新的食盒。红色的漆木看起来深沉又安静。
青云在内心默念这个食盒可以活得久些。不要如前日一般一进门就起了摩擦,断送了又一个“生命”。
他眼眸低垂,像是乖顺柔软的小兔。动作上刻意添上几分恭顺,弯着腰扣响了门。听许久未有答复,才推开了门。
“吱————”这门像是经年不修,如梦中人的痴语般悠悠长长地从鼻孔里发出声音。
整个气氛都是十分地安静,地上早已清理干净。这给他一种昨日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他躺在柳树下做的梦的错觉。
他探出脑袋,掩上门。仍旧是恭敬的姿态,安稳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在暗处的梁春见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在心里嗤笑“现在倒是装兔子了。”
她弯曲着膝盖靠着头坐在供台上,淡青色的衣裙如水墨画中脱俗挺拔的翠竹。若是忽略她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仅凭她灵动且不停流转的眼眸来说,她拥有一个活人的生机。
梁春高高束起的乌丝被风淡淡吹起,像是三月春风轻抚她曾英气逼人如今温和淡漠的脸庞而后又淡扫过她温润的双眼。
她看起来高傲又温柔。
这是唯一能形容岁月爬过梁春面容后留下的所剩无几的印记。
她刻意掩盖掉她周身不停流动的气息。昨夜原本寒气肆意的房间一下变得温暖柔和,从窗户纸透过的金色阳光如那晚清冷寂静的月光般悄悄洒在青云的后背。
他试探般地上前几步。悄悄抬眼,瞥见的却只有慈祥的弥勒佛。打开食盒,撩起袖子,青云眼神里不带任何情绪,自然得好像那个饿得几乎发疯而十分偏激的人不是这个安静沉稳的小和尚。
指尖触到糕点时,那清冷的女声像是四处飘飞的羽毛悄悄落在青云耳边。
“我要芙蓉糕,不要芝麻糕。”
他顿了顿,手转换了一个方向,而又落到芙蓉糕上。
捻起一块糕点放入白色的瓷盘中,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细长的手指。
他自始至终未提一句玉佩的事。安静得好似仍保持着一颗安定的心,整个人仿佛都浸润在和煦的阳光中,锋芒都不再毕露。
看着青云把糕点一个个摆放好。严谨的样子像是在做一件十分不得了的事,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博取一个女人……不,女鬼的欢心而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
梁春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眸中似有点点笑意在盈盈晃动。
她乐于见他人内心深处藏有的怯懦与小心。
就像那些天天前来拜佛的人们,不过也是因为内心缺少安定,所以日日求一个安慰。
只是不知道,他们如果知晓了他们日日供奉的额弥佛是一个不得超生的恶鬼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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