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从清河返回姑苏后,并未让魏无羡再次滚到藏书阁去抄蓝氏家训,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痛骂了一顿。除去引经据典的内容,简化一番,意思大概就是从未见过如此顽劣不堪、厚颜无耻之人,请滚,快点滚,滚得越远越好。不要靠近其他学子,更不要再去玷污他的得意门生蓝忘机。
他骂的时候,魏无羡一直笑嘻嘻地听着,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半点也不生气。蓝启仁一走,魏无羡就坐下了,对江澄道
魏无羡“现在才让我滚远,不觉得晚了点吗?人都玷污完了才叫我滚,来不及啦!”
因为一些这方面那方面的原因,蓝启仁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讲学的时间越来越短,可是活了魏婴几个皮孩子。唯一让魏婴和各家子弟失望的是,因为蓝梦上次的伤还没养好(才怪!)所以,蓝梦一直在女主修炼之地疗伤没法出来。
这日,他又被七八个少年拥着要出门去,途径蓝家的藏书阁,从下往上看了一眼,穿过掩映的玉兰花枝,恰恰能看见蓝忘机一个人坐在窗边。
聂怀桑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不对啊,我们刚才也没怎么喧哗。他怎么还这个眼神?
魏无羡“多半是在想怎么揪我们的错。”
江晚吟“错。不是‘我们’,是‘我’。我看他盯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魏无羡“嘿。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他。”
江晚吟“你不是嫌他闷,嫌他没意思?那你就少去撩拨他。老虎嘴上拔须,太岁头上动土,整日里作死。”
魏无羡“错。正是因为一个大活人居然能没意思到他这种地步,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藏书阁内
蓝落雪二哥哥,你在看啥呢?
蓝忘机没啥。
蓝落雪是不是在看阿羡哥哥?
蓝忘机嗯。叔父让我盯着他,省的他违反家规。小雪,你无聊吗?
蓝落雪有一点无聊。不过,能和二哥哥在一块整理书籍也挺好的。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蓝忘机那……小雪,你……想家吗?
蓝落雪………………想,又能怎么样?我的家,已经不在了。现在,云深不知处和莲花坞才是我的家。况且,我还有你们呢!
蓝忘机嗯。
临近午时,魏无羡他们才返回云深不知处。蓝忘机端坐案边,整整他写好的一叠纸,忽听窗棂喀喀轻响。抬头一看,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
魏无羡攀着藏书阁外那棵玉兰树爬了上来,眉飞色舞道
魏无羡蓝湛,我回来了!怎么样,几天不抄书,想我不想?哎?小雪?
蓝落雪阿羡哥哥。
蓝忘机状如老僧入定,视万物如无物,甚至有些麻木地继续整理堆成小山的书卷。魏无羡故意曲解他的沉默
魏无羡“你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想我的,不然刚才怎么从窗子那儿看我呢?”
蓝忘机立刻看了他一眼,目光满含无声的谴责。魏无羡坐上窗子,道
魏无羡你看你,两句就上钩。太好钓了。这样沉不住气。”
蓝落雪阿羡哥哥,你的脸呢?二哥哥看你是为了防止你违反家规。
魏无羡小雪,你别拆台!
蓝忘机你走。
魏无羡“不走你掀我下去?”
说完,又看了看蓝忘机的脸,魏无羡怀疑他再多说一句,蓝忘机真的会抛弃仅剩的涵养直把他钉死在窗台上,蓝梦又在一旁规规矩矩的样子。连忙道
魏无羡“别这么吓人嘛!我来送礼赔罪的。”
蓝忘机不要。
魏无羡“真的不要?”
见蓝忘机眼里隐隐露出戒备之色,他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两只兔子。提着耳朵抓在手里,像提着两团浑圆肥胖的雪球。雪球还在胡乱弹腿。他把它们送到蓝忘机眼皮底下
魏无羡你们这里也是怪,没有山鸡,倒是有好多野兔子,见了人都不怕的。怎么样,肥不肥,要不要?
蓝忘机冷漠地看着他。
魏无羡好吧。不要,那我送别人。刚好这些天口里淡了。
蓝忘机站住。
魏无羡我又没走。
蓝忘机你要把它们送给谁?
魏无羡谁兔肉烤得好就送给谁。
蓝落雪不要!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规训碑第三条便是。
魏无羡嘻嘻,那好。小雪,我下山去,在境外杀完了,再提上来烤。然后请你吃烤兔肉,好不好?蓝湛,你看我干嘛?反正你又不要,管那么多做什么?
蓝忘机……给我。
菲儿小主,有人逮兔子!
蓝湛刚刚说完话,一只黑兔子和一只白兔子就蹦上了窗台,一下子就窜到了蓝梦的怀里。
蓝落雪没关系,那是我阿羡哥哥。
沁雪小主,可他还要烤了兔子。
蓝落雪放心吧。他是说着玩的。你们两个先回去修炼吧。
沁雪行吧。可他为什么逮的都是白兔。
菲儿因为白兔的肉香!
沁雪菲儿!
两只兔子一前一后面窜出了藏书阁。
魏无羡坐在窗台上嘻嘻而笑
魏无羡差点忘了这个问题,小雪,兔子送你了。
蓝落雪本来就是我的。
两只兔子都又肥又圆,像两团蓬松的雪球。一只死鱼眼,趴在地上慢吞吞的半晌也不动一下,嚼菜叶子时,粉红的三瓣嘴慢条斯理。另一只浑似吃了斗蟋丸,一刻不停上蹿下跳,在同伴身上爬摸滚打,又扭又弹,片刻不消停。魏无羡扔了几片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菜叶,忽然道:魏无羡“蓝湛。蓝湛!”
那只好动的兔子之前踩了一脚蓝忘机的砚,在书案上留下一条黑乎乎的墨汁脚印。蓝忘机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拿了张纸严肃地思考该怎么擦,本不想理他,但听他语气非同小可,以为有故,道
蓝忘机何事?
魏无羡道你看它们这样叠着,是不是在……?
蓝忘机这两只都是公的!
魏无羡公的?奇也怪哉。蓝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落雪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他捉起耳朵提起来看了看,确认道
魏无羡古文背的不错啊,小雪。果然是公的。公的就公的,我刚才话都没说完,蓝湛,你这么严厉干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起来这两只是我捉的,我都没注意他们是雄是雌,你竟然还看过它们的……
蓝忘机终于把他从藏书阁上掀了下去。半空中,魏无羡大笑起来。
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哐当”一声,蓝忘机狠狠摔上了窗,跌坐回书案之旁。
他扫了一眼满地乱糟糟的宣纸和墨汁脚印,还有两只拖着菜叶子打滚的白兔子,闭上眼,捂住了双耳。
簇簇颤动的玉兰花枝被关在窗外了,可是,任他怎么抗拒,魏无羡那快活又放肆的大笑之声,却无论如何也关不住。
蓝梦从来没见过自家二哥哥这般模样,着实吓了一跳。
第二日,蓝忘机终于不再来一起听学了。不仅蓝湛不来了,蓝梦因为要和蓝湛一起练剑、练琴还要巡逻,所以,她也不来了。
魏无羡的座位换了三次。他原本和江澄坐在一起,可江澄听学认真,为了好好表现,给云梦江氏长脸,他坐到了第一排,这位置太显眼,容不得魏无羡胡来,他便抛弃了江澄改坐到蓝忘机身后。蓝启仁在上面讲学时,蓝忘机坐的笔直得犹如铜墙铁壁,他就在后面要么睡得昏天黑地,要么信笔涂鸦,除了偶尔会被蓝忘机突然举手截住他掷给别人的纸团,可说是个风水宝地。但后来被蓝启仁觉察其中机关,就将他们调换了前后。从此,只要魏无羡坐姿稍有不端,就感觉有两道冷冰冰的犀利目光钉在自己背上,蓝启仁也会恶狠狠地瞪过来。无时不刻都被一老一小一前一后监视着,极不痛快。而春宫案和双兔案后,蓝启仁认定魏无羡是个漆黑的染缸,生怕得意门生受了他的玷污,近墨者黑,忙不迭让蓝忘机不用再来了,于是魏无羡又坐回了老地方,倒也相安无事了小半个月。
可惜,魏无羡这种人,永远好景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