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四十四

他本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八岁那年，家中遭人暗算，他在父母用生命换来的庇护下逃出，被冷月阁阁主收留，培养成了冷若冰霜的职业杀手。今年他二十，家破人亡的仇早已得报。十二年的时光，他看透了人情冷暖，看淡了生离死别，心如止水，也早已练就了杀人不眨眼的本事。但面对她，他终究还是动不了手。她是后来才加入冷月阁的，她的加入还有他的一份功劳。那年她这个江湖女子，因掌握了一个权贵的把柄而被追杀，寡不敌众，负了伤。恰巧他路过出手相救，才留得她性命。她看着他，有一瞬间失神。她见他手腕上描着一轮弯月，知道他是冷月阁的人，便主动申请加入冷月阁。他思忖半晌，带她回了冷月阁。这冷月阁的杀手都是自小培养的，从不接收外来者。她却因为他对阁主的劝说留了下来，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他的属下。而他因为擅自出手受了惩罚。“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笑？”她笑嘻嘻地望着他问。他面无表情，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有什么可笑的？”她撇了撇嘴，突然灵光一闪：“你看我漂亮吗？”他微愣，眼神变得有些闪躲，略低着头：“漂亮。”“你说谎，如果我很漂亮，你为什么低着头，不看着我笑？”她佯怒，复又嘟着嘴楚楚可怜地缠着他，“你笑一下给我看看嘛，求求你了，笑一笑嘛。”他看着她，嘴角微扬。“你是有多久没笑过了？这么僵硬，一点都不好看。”她有些不满意。他也有些失落，敛了笑容。是啊，他太久没笑了，都已经忘了笑为何物。“我也要去。”“不行，这次任务极其危险，你不许去。他们的目标是你。”原来上次的那个权贵，为了不让把柄泄露，请了另一个杀手组织前来冷月阁杀她灭口。“那我更应该去，我怎么能让你们去替我冒险，自己反而躲起来？”“不行，你就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他停了片刻，“如果，我没能回来，你要记得——”“记得什么？”“记得——算了，以后再说。”他把她关在屋子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个组织是有野心的，他们想要消灭冷月阁，取而代之。这次的应战，他抱了必死的决心，他不希望她跟着去冒险。可她不知道。她也不想他独自去冒险，所以她还是想办法跟了出去。她的到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最后虽然胜了，可活下来的却不过寥寥几人。“可她也是为了冷月阁。”“放肆！你竟也敢跟我顶嘴了？当初是因为你替她说话，我才同意让她进冷月阁，如今她不遵守命令，害死了那么多弟兄，就该杀。”屋里传来阁主怒气冲冲的声音，“我给你三天时间，杀了她。”她恰巧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第三天，夜晚。她知道他要来，便坐在桌子旁等着。而他真的推门进来了。她一脸平静：“动手吧。”他微微一愣，迅速拉起她：“我不会杀你，跟我走。”“去哪儿？”“来不及多说，跟我走。”“嗖！”一个寒冷的声音响起。门外的阁主右手一挥，暗器直击她的胸口，而他还来不及阻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看着她望着他笑，看着她终于咽了气。“如果，我没能回来，你要记得——自从遇见你，我再不是无情之人。”他想说给她听的话，她没能听到最后。他从不知道生离死别竟能断肠，这样的伤痛堪与十二年前的家破人亡相提并论。原来时过境迁并非虚言，原来有些话再想说就真的为时已晚。他离开了冷月阁，带着她的尸首，躲到了空无一人的山谷。他常常在她的坟前傻笑：“你看，我练了好久。现在的我，笑起来好看吗？”待来生繁华人世再相逢，我以笑靥掠卿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