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是多久,珠珠不知,她只知道与别的鲛奴一起,守在陌荒之境,日复一日地对月流珠。捡到那只怪物时,珠珠正坐在礁石上发呆,看细碎的光束在结界边缘盘旋几许,耳边突然传来翻滚的海潮声,珠珠吓了一跳。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浅滩上卧着一只怪物,它的獠牙断了一根,口鼻下冒出鲜红的血。珠珠小心翼翼地凑到它眼前,却被那双猛然睁开的大眼吓得一哆嗦,身子一跃就入了海,而后怯怯地探出头望着它。那怪物直直盯了她半晌,终于晕厥过去,珠珠看他可怜,便用还未被缴去的珠子续了它的气。流火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礁石上,他一偏头就看见一个鲛女缩在不远处,那双含水的明眸望着他。这是第一个能靠近他的人。流火是凶兽,它们饕餮一族向来嗜血,也很少结伴而行。昨日,他和另一个凶兽打斗,负了伤落入这片荒境。珠珠怯怯地挪到了离他近一些的地方,流火眯眼望着她,环顾四周,他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鲛人一族的陌荒之境。名副其实,没什么灵气可寻,只是一片荒海,是鲛人贵族驯养鲛奴的地方。鲛奴到了夜晚便要对月哭泣,落下鲛珠来,鲛珠是有灵气的,常被鲛人贵族拿去做交易。他们十分期待这些鲛奴能养出百年一遇的寿珠,那才是难求的宝贝。珠珠见那怪物直视着她的眼睛,便不舍地拿了一颗最小的鲛珠递給它。流火愣了片刻,舌头一卷,将那珠子吞了下去。珠珠怯怯地笑了,而流火望着那笑,竟也弯起了嘴角。很快,流火完全适应了珠珠用手轻抚他伤口的感觉,那种暖意是流火出世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那天,鲛人贵族没有派人收缴鲛珠,珠珠便都用来给流火疗伤。等珠珠一觉醒来时,发现身旁坐着一个清朗的少年,真没想到原形那么丑的流火能幻化出这么好看的模样。珠珠感慨了一番,不禁拿流火和龙三太子伏予对比起来,两个少年都那么好看……珠珠正想着便见龙族一行人路过陌荒之境外,云雾缥缈间,只见伏予眉眼俊朗,怀里揽着未婚妻,笑容醉人。流火回头去看不远处的珠珠,她的眼眸清澈,望向伏予的眼神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慕。深夜,流火对着月色思虑了许久,低头时发现珠珠已经趴在他身边睡着了。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细弱的手腕,珠珠动了动身子,喃喃道:“伏予……”指尖像是被烈火焚过,海浪拍击成雪,哗啦啦地溅落在他的后背上,又是刺骨的寒冷。不知为了什么,流火决定帮她实现愿望……珠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金碧辉煌,更可怕的是她的尾巴变成了一双玉足。珠珠瞬间睁大了眼,急忙跑下床,接连摔倒了好多次,就那样磕磕绊绊地到了梳妆台前。镜子里映着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珠珠大吃一惊,这不是伏予怀中的那个女子吗?“阿黛。”珠珠浑身一震,那个住在她心中已达百年的人从身后抱住了她。那双眼是那么温柔,藏着无数的浓情蜜意,竟教她看痴了去。就在这样莫名的情状下生活了一段时间,越接近黛朱与伏予的婚期,珠珠便越不安。她渐渐不再为伏予的笑而心动,她清楚地知晓,那爱意都不是给她的。她很想对伏予说她不是真正的黛朱,可真正的黛朱又在哪里呢?她无从开口。直到那天的到来。龙族皇子的婚事自然请了众多上仙,聚魂于身这样的雕虫小技很快就被识破了。珠珠看着袭来的掌风闭上了双眼,身子却一轻,被带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是流火!他已化了兽身,煞气毕露。珠珠看着他墨黑的眼睛,与伏予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她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与伏予一样的爱恋,而这才是属于她的吧。“流火。”她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发现离开他许久,心中已有了些许思念以及重逢后的依恋。流火修为尚浅且旧伤未愈,敌不过众多神将。待他抱着珠珠逃到荒林之中,他的整个前肢已经被斩断,流着通红的血。珠珠颤着手捂住他的伤口,看他极力忍耐的神情不禁落下泪来。对于凶兽,神仙向来乐于诛之,他们被众多神将围困起来。伏予怒气冲天:“你将阿黛怎么样了?”流火吐出一口鲜血,笑了笑:“吃了。”伏予怒极,又补上了一击。珠珠被他揽在怀里,她伸手去摸他墨色的眼睛,眼泪不停地淌着:“流火,你真傻。”他转而看向她,低语道:“一会儿我引开众人,你从这里跳入,就可以回到陌荒之境,我消去了痕迹,他们发现不了。”可是流火没有逃过一死,他在珠珠眼前灰飞烟灭。逼人的杀气向自己蔓延,珠珠也感受不到了。她的眼睛刺痛,有什么东西从眼角剥离下来。她的血泪在那一瞬凝成了寿珠,手指轻点珠面,珠珠喜极而泣。她颤抖着捧着寿珠,虔诚地捧在胸前——“我希望,能回到遇见流火之前。”沧海桑田是多久,珠珠不知,她只知道与别的鲛奴一起,守在那陌荒之境,日复一日地对月流珠。时间长得令人煎熬,可她心中却有了期待,日夜交替也都有了意义。因为她用寿珠许了个愿,一切将回到起点。那日,耳边突然传来翻滚的海潮声,珠珠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浅滩上卧着一只怪物。流火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礁石上,他一偏头就看见一个鲛女缩在他身旁,那一双含水的明眸望着他。她似乎有些激动过头了,那双温暖的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流火舒服地闭眼,只听一个软糯的声音说:“流火,带我走吧。”“好。”他下意识地答道。他什么都忘了,却还是爱上了同一双眼。是劫,也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