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看看这料子,个个都是好看的。”一个清秀机灵的丫头闯进来,正在刺绣的淑慧抬起头来,笑道:“玉璠,看把你高兴的,我先看看。”淑慧翻弄了几块布料,蹙眉说道:“好是好,只是太俗艳了些。哪家的秀女不是想艳压群芳,怕是在人群中都看不出来。”“那怎么办?”另一个端庄秀丽的丫头奉上一碗香茗,说道:“小姐自有心思”“那奴婢就放心了!但这布料是老爷特地给小姐的,玉璠精灵古怪,但心中所想逃不过淑慧的眼睛。“留下
两块好的,剩下的赏给你和玉玙。”“谢小姐!”两个丫头都很高兴,作了揖退下了。淑慧放下刺绣,随手拿了书来读,是《资治通鉴》,本是淑慧最爱看的。但她想起一个月后的选秀,便无心看书。她自是不想挂牌子,历代宫中明争暗斗,她纵有文韬武略,运筹帷幄之才却只能用于争风吃醋。可是若撂牌子,怕要嫁给哪个纨绔子弟,她心有不甘。“小姐别总在屋中,出来走走!”玉玙强扶着小姐出了屋:“小姐你看百花争艳,多好啊!”府邸的院子虽小,但因淑慧和夫人都最喜侍弄花草,院子里布满了花草树木。玉玙扶着小姐从花丛中穿过。见两侧
布满了石竹。淑慧见花开得明艳,不禁感伤:“如今已是五月,下月怕就凋零了吧。只是一时美好,却太过柔弱。”“这石竹耐寒,也耐旱,怕热,忌水涝,不好养,但因是小姐喜欢的花,因此多种些。”玉玙不知小姐为何这样说,连忙应道。“凋零了就不必种了,还不如这海棠。虽无香,却是人人都爱的解语花。‘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玉玙含笑:“奴婢不懂诗,事却记下了。”玉玙说这话时,眼睛却向门前几株银杏树后瞟去,那里依稀有一个人影晃动。淑慧颔首,摘了海棠花捏在手中细细端详,却把玉玙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趁
玉玙凝神时招呼那人过来。那人定是欣喜极了,急忙跑过来。只见来人是一个年岁二十左右的男人,长得浓眉大眼,憨厚地冲淑慧笑着。这时玉玙方才反应过来,嗔怒地推了他一下:“又来做什么?”那人只是质朴地笑着,并不见怒色。淑慧说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额娘。”说着转身就要走,玉玙连忙追上解释。“李福胜为人踏实肯干,对你也是百般讨好,这我早就知道,你也毋需再瞒我。”淑慧怜爱地摘下头上的珍珠坠子素簪,戴到玉玙头上:“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总不能在我身旁一辈子吧。”说着转身进了正房。额娘正跪在佛龛
前的垫子上,手捻念珠,双手合十,闭目默念着什么。玉璠在一旁静默地站着。淑慧跪在额娘身边的垫子上,默默祈祷着什么。额娘早就感受到了淑慧的到来,睁眼起身。淑慧也随着起来。“怎么玉玙没陪着你?”额娘见淑慧一人,变向椅子走去边问道。“我想自己走走罢了。”淑慧说着扶着额娘坐下。“我看你也没什么首饰,虽然当选无望,但还是打扮得漂亮些,不能逊于他人。”淑慧听见这话心中不快起来。她生性要强,虽是女儿身但精通诗书,写得一手好字,琵琶弹得更是人人赞口不绝。 尽管阿玛无品无级,但自己从未觉得比他人
失色。额娘并未觉出淑慧不快,接着说:“明ri你随我去选些首饰。”淑慧全无心思,只是简单应允。转日,淑慧与额娘由玉玙陪着穿梭于京城大大小小的珠宝店中。邻近正午,淑慧疲惫不堪,心中烦闷得很。见额娘却还在与店主比对两款玉簪的款式,就拉了玉玙到街上等。这家店对面就是宜春院,楼上一排穿红戴绿艳俗无比的妓女抖动丝绢招揽生意,淑慧甚为不耻,转过身去。这时,玉玙拍拍她:“小姐,那不是苏公子吗?”淑慧转身望去,果见那苏公子被一群妓女簇拥着从宜春院出来,老鸨子在前面嬉笑着与他打趣,逗得众妓女笑起来。围
着的妓女渐渐都进了楼,只剩下他摇晃地在那里站着。淑慧连忙背过脸去,怕他认出自己。这苏公子就是苏琼,是御史苏擎凌的小儿子。痴情于淑慧,逼迫其父亲为其找媒人前来说媒。他父亲嫌弃淑慧阿玛只是小小干事,一直不允,只无奈苏琼不学无术,大家闺秀谁都不愿与他订婚。这才逼淑慧阿玛同意这门婚事,也因给的聘礼的确是很多,自己若是未选上秀女便要嫁到苏家去。只是这苏琼还是认出了淑慧,步履蹒跚地向她走来,带来一股刺鼻的酒气。还未等淑慧避开,就倒在淑慧身上。淑慧惊叫起来,推开苏琼。那苏琼倒在地上侧向一旁呕了起来。淑慧急忙掩面
躲避。这时额娘出来,连忙让淑慧扶他起来,送到苏府方才完毕。淑慧本不愿入宫,如今为了避开苏琼,入宫的信念反而坚定了。苏擎凌一直看不上她,到了苏家不定要遭多少白眼,与其这样,倒不如入宫要么功成身就,要么功败身死。院子中,那几簇石竹也都凋零了,只剩下几朵蔫败的花依旧擎在枝头。“明朝就该落了吧。”淑慧这样想到。玉玙推门进来,说道:“小姐,明日奴婢我想陪你入宫。”“说什么呢,”淑慧苦笑着说:“你若进了宫定要等到二十有五方才能出嫁,李福胜是个好人,我不能耽搁了你。”
“我知道小姐一定能选上,我不会让小姐只身涉险的。”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让我想想。”淑慧不再说话,倚在床头不知想些什么。时光如白驹过隙,一个月已过。凌晨,淑慧穿上自己普通的素色衣服,只不过一侧绣着海棠。阿玛和额娘走来,说:“你今日在宫中谨言慎行,后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淑慧笑着,不说话。额娘问玉玙东西可都收拾好了,玉玙答:“夫人只管放心,都收拾停当。”额娘又拿出一块玉佩塞到淑慧手中。“额娘,您这是干什么;这太贵重了!”
“带着它,这上面有额娘的祝福和思念。”额娘尽量低着头,淑慧却仍看她眼圈发红,暗自忍住心酸。阿玛冷冷地说:“不必如此,明日还能相见。”淑慧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一咬牙,跪下来,说:“女儿不孝,不能为阿玛额娘养老送终。女儿告退!”说着嘴角掠过冷冷地笑意,上了素帐车,玉玙追上去,消失在晨曦中。院中,那最后一只枯败的石竹,无声地凋落。一阵风吹来,海棠花被风吹落的花瓣很快掩盖了石竹落下的花。到了紫禁城神武门前的方场,秀女们的车排成一排。淑慧扶着玉玙的手下了车。看周围的秀女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
羞花之貌,不禁有些自哀自叹,叹自己未出身名门,叹自己没有倾城之色。当敬事房总管一声令下,宫门打开,满军旗、蒙军旗、汉军旗各一列入宫,每一列又按旗色区分先后。不知走了多久,队伍在一个小广场停下,满汉秀女排列整齐由总管挑选,站姿不正,相貌不周者皆被淘汰。淑慧并非出自名门,却也没受故如此之苦。脚下的花盆底有些不稳,却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出丑。这第一天算是过了。第二日是检查秀女们的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有一处不周正的都淘汰,再让在选者自己说出籍贯、姓名、年岁,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都淘汰。又有内监拿
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后让她们行走数十步,观其“丰度”,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举止稍轻躁者,去者复千人。过了这两天就是皇上亲选,想着要面圣,淑慧不禁有些紧张。看留下的不是出身显贵,就是有闭月羞花之容的,自己能入选也是侥幸。转日,总管让满、蒙、汉三旗秀女排列整齐,剩下的也不过几十人。虽有总管带着来到体元殿。先分列殿外,随着传召三四人一排进入店内。在殿外,淑慧看不清皇上的容貌,隐隐约约,直觉透着威严,心中便更加害怕。总管终于喊道:“将军本志之女刘佳氏、主事之女钮钴禄氏淑慧
入殿面圣——”淑慧心中一紧,强作镇定,使自己的步子端庄优雅些。进了大殿,行了礼。淑慧便与其他秀女规矩的立在殿中。淑慧低着头,不敢看皇上,但听皇上的声音,淑慧心中推测皇上应是个清俊的男子,心中暗暗笑了笑。皇上先问了淑慧身旁的刘佳氏,淑慧知道刘佳氏和諴妃的母家的秀女,自然受皇上看中。果然,刘佳氏留了牌子。“你呢?叫什么名字?”淑慧一惊,想着刚才不是念过了吗,难道皇上没记住?“臣女淑慧叩见皇上。”说着,又行了个万福。“朕看了一早晨花红柳绿的衣服,你
这素色的衣服倒也别致。怎么,你喜欢海棠吗?”皇上饶有兴致的问。“回皇上‘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淑慧缓缓诵道:“臣女因此喜欢海棠。”“东坡学士的《海棠》。你知道朕喜欢?”淑慧没想到皇上也喜欢,脸一红,说道:“回皇上,臣女不敢揣测圣意,只是随口说来。”“好,你留下吧。”总管看皇上没有看下去的意思,便喊道“将军本志之女刘佳氏、主事之女钮钴禄氏淑慧挂牌子——”当晚,諴妃的贴身侍女春梅捧着入选
秀女的名单进了景仁宫。“娘娘,这是今日皇上选的秀女名单,请娘娘过目。”说着,恭恭敬敬地呈到諴妃面前。諴妃看了看,就露出了不快之色。“娘娘不必生气。听小吉子说这个淑慧相貌平平,想必也不会受宠。皇上还说,为秀女分宫的事有娘娘决定。”春梅露出了得意的笑。諴妃窃笑,慢慢地说:“这个淑慧就住在本宫这里,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沈佳氏随莹嫔住承乾宫,王氏随简嫔住永和宫,乌雅氏随和芸贵人和淑嫔住长春宫,刘佳氏随逊嫔住翊坤宫,其余的看哪宫还有空屋子便叫她们住下。”
“是,娘娘。”春梅应着,捧着名册退下了。只留着諴妃若有所思。转日天明,淑慧便同其余秀女学习宫中礼仪。两人一组同教引姑姑学习。一天下来,淑慧却也累极了,宫中处处都是规矩,且总有眼睛盯着你。无论是行的不规范或是说话不得当后果也是致命的。淑慧有些恐惧,却又来不及恐惧。还好有玉玙安慰,否则不知自己能否撑下去。淑慧在疲劳中进入梦乡,却睡得极不安稳,怕自己睡的太沉打鼾破了宫规。在梦中,她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穿着华丽的人面向秀丽却透着一股恶毒,要害自己。她猛然惊醒,坐起来。玉玙也醒了,说道
:“小主做噩梦了吧?”淑慧受了惊吓,茫然的点点头,说:“有人要害我。”玉玙安慰道:“只是梦罢了。”“谁知会不会成真呢?”淑慧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精雕细刻的亭台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