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记事（三）

“我都能想象到他们下一句会说什么了。额，毕竟我经历过嘛……”夏正义换了个躺椅慵懒地躺着说，“舒服啊，我平时都是正襟危坐的……”

“你快听。”夏正义笑着说道。

“暴君……”

“闭嘴！”

城楼上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夏正义已经被这群贵妇妇孺们的哭声吵得不耐烦。

夏正义还欲再讲，又是一声爆喝，而这次的嗓音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每次午夜梦回，总能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她的名字:“正。”

夏正义望向城楼之下的他，一人一马静立在暴雨中。马烦躁的喷了喷鼻。他的前面是九重垒玉的宫墙和她的性命，他的身后是与他一起搏命至今的百万将士。

孰轻孰重，是江山还是爱人……

他自是分得清。他断然是不可能舍弃天下人而来救夏正义的。可是夏正义却为了他宁愿负了天下人。“这就叫做，意气用事，结局自找，愚蠢至极。”夏正义又发出了实时的点评。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愤怒与惧怕。

为夏正义担心吗，呵呵？

夏正义笑了，夏夜陌，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再假惺惺的我死都不会瞑目。

“我活成了这个样子，我看了断不会含笑九泉，你看到肯定也是气愤。嘿嘿。”夏正义偏过头对我说道。

和夏夜陌认识之后，夏正义鲜少有逆着她这位皇叔做事的时候，更是没有触怒过他。但是今天，夏正义不想听他的话。冰凉的雨中，夏正义加大了自己的声音，这次却没有为自己做辩解，而是做起了自己的本行——吟诗。

“……”

吟唱完，身后的白华瑞怒极，一刀向夏正义砍去。是的，在利益面前，感情一文不值。

“接着我的手就飞了出去，血也溅了出来，黄色衣裳都被打湿成深色的了……”我觉得夏正义有点委屈，我走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看到这里我还是有点气的。”

彼时，痛觉尚未传到大脑之中，夏正义握住流血不止的手臂，继续高声吟唱。血和雨一同将她身上的龙袍染湿。

这是我看到的场景。

“你真勇敢，”我说，“我非常怕疼。”

“没有那么一回事，这是我的必经之路……”夏正义说着。

“闭嘴！”

“不！”

他与帝师一同吼她。白华瑞如疯了般向夏正义举起剑来。

疼得迷糊之中，她似乎听到了夏夜陌的嘶吼声音:“白华瑞！你若敢再伤我皇侄……”话未完，白华瑞诡异一笑，在夏正义的耳边细声道:“长夜侯既然要夺你的江山，那就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同御敌啊？”

只听卓阿三道:“瑞，你疯了吗？他是断袖也罢，爱好美男也罢，你把他给我好吗！这些我都不在乎啊，我不信你对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接着我看到夏正义被白华瑞抓起头发，冠冕掉下城楼。白华瑞面目狰狞，把她的头往石阶上使劲磕。

白华瑞薄唇轻起:“御，你变了，呵呵……”

接着便听见白华瑞大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夏正义嘶声喊道:“长夜侯，你要这天下，我给，我能做你的皇侄，此生无憾，绝无悔意！”

言罢，夏正义拼尽全力，一头撞向白帝师的腹部。衣袂纷飞，她带着这个陪伴自己一生的帝师，一起摔下宫城墙头。

可我分明看见，白华瑞的嘴角勾勒出欣慰的笑。

在落下城楼时，白华瑞用自己的手护住夏正义的后脑。

在坠落时，白华瑞在不经意间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身子朝下。

他把头埋在了夏正义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他紧闭双眼。任凭夏正义的发丝在他的脸上轻轻纠缠。

我看见了夏正义脸上的一抹微笑。

“这是我给您的成全，陛下……”白华瑞说。

我分明看见了，他的嘴唇嗫嚅着，“对不起，我爱你……”

雨在这一瞬间似乎静止了，无数雨点静止在空中，遂又落地。

“若有来生，我不负你，我的皇帝陛下。”

人死之前，时间似乎会变慢许多。

我在冥王的屏幕前笑了笑说，你真傻。

没有，我只是爱美。我不能忍受只有一只手臂。她说。

她说，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找死，可是不行。任何人都说我死不得。

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时代连死都是一种犯罪了呢？她问我。我答我也不知道。

在倾盆大雨之中，无人为这单纯的帝王死而哀恸。

在她摔下城楼，咽气之后，在嘴角流出鲜血之时。

夏正义钟爱的皇叔才一骑走单尘，骑马飞奔到她冰冷的尸体面前。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悔恨与痛苦。

白华瑞面目全非。

我感觉这个事情另有隐情。

“夏正义！”

夏正义盼了这么多年他的呼唤，现在终于听到了。黄泉路上，她听到他唤她的名字，在这大雨之中直到声嘶力竭。

夏正义想:夜，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初遇也是在雨幕的笼罩中。

彼时她已是久居深宫的九五之尊，而他只是一个顽固的闲散侯爷。

雨中相遇，纠结一生。

在雨细细绵绵的江南烟雨蒙蒙中。彼时雨都是温柔遣倦的。他们共同在青砖瓦楼下站着躲雨。相视一笑。彼此细细打量。

现在，她终于能解脱了呢。

我观望着眼前的夏正义，我想，要是我已经知道了结局如何，是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还是试图改变历史，历史貌似是不能改变的吧，我迷茫了。

想不到自己最后会死得这么惨呢。

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这一切。

你是否还有勇气前来？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