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夏醒来已是后半夜时分。
他睁眼看到自己额头上方无时无刻都俊朗无比的脸庞,心中自是清楚一切过程。
那人呼吸间喷溢出热气,一股股打在树夏额头上。树夏只觉得发际一圈都被那人弄得痒痒的。
树夏一直静静看着那人的脸。老人都说,吵吵闹闹也是情分。但树夏心里明白,他与他,三两天的时间里,看似已纠缠不清,但实际他们仍旧只是陌生人。哪怕周身随时布满密密麻麻的情网,被沾上去也要强行将它斩断。
不过树夏还是得感谢他。托他的福,树夏今夜睡了一个从来为数不多的好觉。
于是他抽回自己搭了半宿的千玺的腰和腿的手脚,浮羽般轻轻爬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屋门。
屋门一开,树夏也随之一抖。看到脚下湿哒哒的地面,心道:
树夏又下雨了吗?
他穿过小院,去茅房解了个手。夜间冰凉的空气窜入鼻间更显清冽。树夏就着这凉到呛鼻的空气抽了一根烟,顿时困意全无。过尔重又折回屋里,喝了一口蜂蜜水,没有点上马灯。他开始于灰蒙中对着窗外发呆。
朦朦的月光下,能隐约看到树干中央的空气中,由于清寒而形成的一层灰白雾气。听到被月光迷惑而以为天明的鸟儿发出的“咕咕”声。
树夏认为此时的自己是放松的。或者说是轻松。他喜欢人有这种不思不想的状态,这样的状态会使生活变得轻松自在许多。
微微听着床上人发出的呼吸声,树夏又渐渐来了困意。但他并未回到床上,而只是拿了件氅褂披上,将身体缩进大树藤椅子里,闭上眼睛。
一个小时后天空渐渐放明,山下村子里的鸡鸣声唤醒了树夏。他起身,同样先去了茅房,就着水缸里的水洗了把脸后,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树夏以前抽云南水烟,但后来嫌麻烦便只抽纸烟。
山下群屋炊烟袅袅,树夏也拿了柴禾,开始准备生火了。
削皮,去瓤,挖空的南瓜芯内填满早先泡好的红豆和糯米,头上撒一层红糖,上锅摆进蒸笼里。连体的另一台土灶也生了火,腊猪脚清洗干净,扔进大锅里猛火沸煮。待烧出炭火后,掏空药炉内膛,置入新的红炭,架上铜壶。水烧开后,又搁上药罐煎药。白瓷斗碗中放入一朵制干的莲花,沸水延花芯注入,萎缩的花瓣很快拉伸延展。
看着斗碗中一派枯木逢春的景象,树夏突然心下戚然,莫名烦躁。有一个声音出现在耳畔:来吧。来吧。继续毁灭。
树夏继又点了一根烟。
太阳微微露头,树夏觉得这一早晨的时间总是紧巴巴地急促激进,他热衷于这样一行不出岔乱,直奔到底的行事方式,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就不会产生多余的折磨人心的思想。
甚至这样紧凑的节奏使他完全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呢。想到这里,树夏自己都没发觉,他竟然神叨叨地没出声咧嘴笑了。
而此时,屋内还处在熟睡状态中的千玺,正做着一个急促又香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