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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梨花白

月份系列--九月梨花白

前言

洛城的九月金桂飘香。一处偏僻的小巷内,顾清浅因为揭穿地痞设下的骗局,被一拳打趴在地上。

“给我往死里打!”

后脑勺撞击到地面,脑中一片轰鸣,顾清浅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在失去意识前,她好似看到一相貌清俊的白衣少年蹲在她跟前,笑道:“喂,小乞丐。”

后脑勺酸胀疼痛,顾清浅睁开眼,发出低哑的声音:“这是哪儿?”

“小乞丐,这里是我家的酒窖。要喝酒吗?”白岄将酒杯递到顾清浅跟前,“这酒叫梨花白,不醉人的。”

顾清浅瞪大眼睛看向白岄:“是你救的我?”

白岄不答反问:“那你会知恩图报吗?”

淡淡酒香萦绕顾清浅鼻尖,她不由诧然:“小公子救我是有目的?”

顾清浅穿得破破烂烂,浑身是泥。可白岄却不嫌脏,轻柔地摸着她的发顶,应声道:“嗯,你可以将这看作一场交易。小乞丐,听说你是被野狼养大的?如果你答应帮我驯服一头雪狼,就不用再吃野果、住破庙。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将你再送回张彪那里。”

顾清浅闻言皱了皱眉:“张彪……谁?

“小乞丐,张彪就是之前打你的人。”

白岄的笑很干净,就像是山间白雪。顾清浅觉得就算她不答应,白衣少年也不会真的将她送去张彪那里。“好,我答应你!”从未饮过酒的顾清浅学着酒肆里的侠客,一口饮下梨花白,“说……说好的,不……不醉人呢?”仅是一瞬,顾清浅便两眼一翻,软泥般倒在了地上。

“这小乞丐……”不曾料到顾清浅一杯酒下肚竟会醉倒,白岄抽了插嘴角,“来人!将她带回房中收拾干净。”

白岄用银子从张彪手上救下顾清浅,让她好吃好穿,是为了让顾清浅替他驯服他从西蛮人手中买来的一只雪狼。

顾清浅站在偌大的房间内,看向关在铁笼中比起野狼更加高大凶猛的雪狼。出于本能的畏惧,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仿佛察觉出顾清浅的恐惧,白岄说道:“小乞丐,你该不是在害怕?”

“谁……谁害怕了!”顾清浅涨红脸,硬着头皮向不断低号的雪狼走去。

顾清浅从小吃狼奶长大,没人比她更了解狼族。眼前这头高大凶猛的雪狼因为离开自己的族群被囚禁,此时已濒临崩溃。越是靠近铁笼,顾清浅越发肯定,只要铁笼一打开,她便会成为雪狼的腹中餐。

“小乞丐。”就在这时,白岄唤住她,“我突然想喝酒,你先陪我去喝酒。”

顾清浅转头望向白岄清俊的脸庞,愣了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比起成为雪狼的食物,她宁可选择喝梨花白醉倒……

长廊上,顾清浅像小尾巴一样静静地跟在白岄身后,琢磨着白岄叫她喝酒到底是几个意思。

快走到转角时白岄脚步一停,沉浸于思绪中的顾清浅便一头撞上了白岄的后背。她不过是轻轻一撞,白岄竟弱不禁风地倒在了地上。

“白岄,你没事吧?”见白岄的额头磕到地面,磕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顾清浅慌忙上前将白岄扶起。

“我没事。”白岄握住她的手,他掌心的温度像霜花般冰凉。

在白岄站起身抬头的那一瞬,顾清浅愕然看到白岄白皙无暇的额头。

“在看什么?”白岄蓦地松开手,皱眉问道。

难道刚才是她眼花?“你没事就好。”顾清浅松了一口气,笑得明媚。

在白府生活多年,从不会有人真正关心白岄。可就在他刚才摔倒时,白岄从顾清浅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心知顾清浅害怕雪狼,白岄便灌顾清浅喝梨花白壮胆。最初几回,顾清浅还是一喝就醉。渐渐地顾清浅养起酒量,可以陪白岄喝上一坛。

这日,坐在紫薇树下的石桌前,喝得醉醺醺的顾清浅盯着白岄傻笑道:“白岄,你……你不说话时,好像……神仙。不过天上恐怕不……会有像你这般年轻的神仙。走!我们去……看雪狼!”

顾清浅蓦地站起身,试图去拽白岄的手臂,可白岄的手臂在她面前晃得厉害。

“你别晃!”顾清浅皱了皱眉,却只掀起了白岄的衣袖,她意外地看到白岄的手臂上戴着一只绑有红线的银镯。“这是……”顾清浅的疑惑尚未问出口,便见一抹异样的情绪自白岄的黑眸中闪过。白岄迅速将一块桂花糕塞入她口中,低声道:“娘亲。”

娘亲?!她何时成了白岄的娘亲。

“岄儿,这小姑娘便是你找回来的驯兽师?”顾清浅晕乎乎地挠着头,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浑身珠光宝气的蓝衣女子走到白岄跟前。

“唔唔……”

这白夫人笑得好违心。口中塞着桂花糕,顾清浅的话只能变成唔唔声。

“是的。”白岄绷着脸回应,像是白夫人欠了他五百两银子。顾清浅能够清晰地感觉出自白岄身上散发出的厌恶。说完,白岄就转过身拽紧了她的胳膊道:“去看雪狼。”

不等她反应,白岄就径直拖走了顾清浅。“唔唔……”我还没和你娘亲打招呼。

快走到长廊转角时,顾清浅转头朝着紫薇树下望去。她虽醉得厉害,已看不清白夫人的容貌,但她却感觉白夫人投来的目光像是在看猎物一样……

被带回白府半个月以来,这还少她第一次见到白夫人。后来听伺候她的女婢说,白老爷去得早,白府所有的产业都是白夫人一人打理,所以白夫人常年不在府上。

“哦。”顾清浅对着铜镜点了点头,难怪白岄并不亲近他的娘亲。梳好发髻后,顾清浅还跟以前一样,跑到后花园的紫薇花树下报道。

“白岄,为何你总喜欢喝梨花白?”气喘吁吁的顾清浅毫无顾忌地端起石桌上的梨花白豪饮。

“梨花离,何时归。”

白岄突然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看到白岄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顾清浅挠了挠发髻:“这话什么意思?”

白岄端着酒杯浅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顿了顿,“现在它可认你这个朋友?”白岄口中的它便是关在大房子里的雪狼。顾清浅闻言脸颊一红,之前她害怕接近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雪狼。白岄便让她喝酒壮胆,让她站在笼子外喂肉给雪狼吃。食物加上交流,雪狼暴躁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安抚。

顾清浅点了点头:“我想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既然雪狼已经认可她,便不会再伤害她。顾清浅接过白岄递来的钥匙打开铁笼,重获自由的雪狼犹如一道白色闪电从铁笼窜出,在院中欣喜地奔跑。

“闪电。”顾清浅追着雪狼跑,如不是害怕弄脏衣服,她早像雪狼一样,用四肢奔跑了。听到顾清浅唤自己买的雪狼为“闪电”,白岄抽了抽嘴角,眼中浮起的笑意却在顾清浅踩到裙角朝地面摔去时一敛。

“小心!”

顾清浅紧闭上眼,然而预料中的痛苦却并未来临。再度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就像一只乌龟一样四肢朝上躺在了雪狼背上。而白岄则站在一旁憋笑,嫌弃地朝她伸出手:“傻子。”

顾清浅想要反驳,却发现确实是自己太傻……顾清浅站起身红着脸道:“谢谢。”

“想要谢我的话,明天就带着闪电随我去久阙山踏青。”

顾清浅闻言一愣,自从被白岄带回府后,她白日不是陪白岄喝酒,就是喂闪电吃肉,夜里便晕晕乎乎一睡到天亮,至今不曾出过白府。

见顾清浅沉吟不语,白岄还以为她不愿踏青。但不管如何,在他名义上的娘亲白夫人后天回白府之前,他必须实施自己的计划。白岄转瞬用命令的口吻沉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明日必须去!”

白岄他……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望向白岄转身而去的背影,顾清浅揉着闪电的尾巴,满脸不解。

翌日,闪电随顾清浅坐进白岄的轿子里。在去往九阙山的路上,白岄单手支颐坐在窗边并未说话。平日,白岄虽然话不多,清澈的眼中却噙着一抹浅笑。但今日白岄眉宇间的神情却让顾清浅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

白岄刚张了张口准备说话,便听马夫道:“少爷,九阙山到了。”

顾清浅跟在白岄身后下轿。来的时候,顾清浅一直在琢磨白岄变得不对劲的原因,并未注意到尾随而来的家丁竟有十余人。

“小乞丐。”见顾清浅望着监视他的家丁发呆,白岄不由轻唤道。

按照白岄的计划,他本会在爬山途中激怒闪电,然后“死”在这里。但白岄没有料到,当他射出银针激得闪电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脖颈咬来时,顾清浅竟会不要命地推开他。“白岄,还好你……没事。”顾清浅艰难地扬起一抹笑,转瞬闭上双眼。

看到不断有鲜血自顾清浅脖颈流出,白岄的脸色变得苍白。在家丁用铁棍打晕闪电的同时,白岄慌忙用手堵住顾清浅不断流血的伤口喊:“快回府!”

劲风吹开并未关好的窗户,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回想起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幕,顾清浅后怕地朝自己的脖颈摸去,却惊诧地发现那完好如初,并没有被闪电利齿咬开的伤口。

她这是……死了吗?还是说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她在做梦。

为寻求答案,顾清浅摸黑来到白岄的房间。白岄房内还点着灯,顾清浅正准备敲门,却惊恐地看到窗户上倒映出无数正在挥舞的藤蔓。下一瞬白岄痛苦的呻吟声便刺穿了她的耳膜。

“岄儿,这雪狼已被那乞丐驯服。为何去到九阙山会突然发疯?而你未经我的允许用自己的灵血来救那乞丐。”

“岄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你找乞丐来驯服雪狼,到昨日去九阙山,都是你想摆脱我的计划。一旦你被雪狼这种灵兽咬伤命门,我就不得不放你回九阙山重新吸取十余年的日月精华。可惜你没料到,那乞丐竟会不顾性命来救你。果然这些凡人皆是愚蠢。”

“岄儿,过去是为娘给你的自由太多,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从今日起,你不许再踏出白府半步。”白夫人的话和白岄的痛苦的呻吟声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顾清浅的脑门上,在白夫人变回人形离开时,顾清浅紧捂着嘴躲在花丛中瑟瑟发抖。

确定白夫人离开后,顾清浅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看到躺在床上的一颗巨型人参,顾清浅险些吓晕过去。

双脚发软的顾清浅扶着床边的花凳,目光落在了缠绕在人参根须中的银镯上。

这绑有红线的银镯是白岄的!难道这人参……白岄是妖怪,她应该害怕才对。可当顾清浅看到人参上被花藤割破的密密麻麻的伤口,她却忍不住心痛哭泣。

这是……谁的哭声?这世上会有人关心他吗?昏迷中的白岄想到了顾清浅。

这天夜里顾清浅惊诧地看到白岄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天亮时他又变回人形,只是脸色犹如宣纸般苍白。

“白岄。”

听到声音,白岄缓缓睁开眼,望向眼眶红红的顾清浅:“小乞丐,你怎么……”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顾清浅慌乱的声音打断:“白岄,是你救我的对不对?白夫人她到底是什么妖怪?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逃走?”

顾清浅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话语让白岄不由傻眼。见白岄眼中流露出惊诧,顾清浅又道:“我昨夜躲在外面花丛里,听到了白夫人对你说的话。”

白岄闻言眼中的诧然更甚,他本是山中生长数百年的人参,可随意变幻成人形。他的血不仅有起死回生之效,还能让藤妖化作人形。藤妖变作人形后,便利用法术去骗取凡人的钱财。他手臂上所戴的银镯便是藤妖对他下的咒术。咒术不解,不管他逃到哪里,都会被藤妖找到。

为不让藤妖继续害人,白岄便想用自残的方式,让自己变回需要吸取日月精华,短时间内无法再供血的人参。谁知顾清浅竟不惜性命替他挡住了发疯的雪狼。

“小乞丐,你走吧。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白岄欲赶顾清浅走。可顾清浅却站在原地:“要怎样才能解开咒术?”

白岄望着顾清浅脸上的执着,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但这样的光芒稍纵即逝,他沉声道:“这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的命是你救的!”

“可是你救我在先。”

见白岄执意要她离开,顾清浅气呼呼地又道:“是你先从张彪在、手下救下我!”

白岄黯然道:“我救你,是出于我的计划。”

“可是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丢下你不管。”顾清浅坚定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比朝阳更加温暖的光芒。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顾清浅又换回了自己脏兮兮的乞丐装。她悄然尾随在藤妖身后。白岄告诉她,藤妖喜金畏火,如果能够将其焚烧,咒术便会解除。白府中全是藤妖的人,白岄根本没机会纵火,而要在外面焚烧藤妖更是难上加难。在摸清藤妖每日都会到黑市赌钱后,顾清浅笑着说,一切包在她身上。

这日藤妖像往常一样去到黑市,刚准备下注,手便被桌下冒出的铁箍锁住。“你们做什么!”藤妖话音刚落,头顶上突然就降下一个铁笼将她关了起来。藤妖一眼便认出这玄铁笼是白岄用来关雪狼的。

“解除白岄身上的咒术,把从黑市赢的钱还回来。”顾清浅从侧门走了进来。

“原来是你。”藤妖眸光阴蛰地看向顾清浅笑道,“小乞丐,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长满倒刺的藤蔓犹如绿色闪电般朝顾清浅袭去,眨眼间,藤蔓便已紧扼住顾清浅的脖颈,将她拖到了铁笼跟前。

周围不断发出惊呼声:“白夫人是妖怪,快逃啊!”

“小乞丐,如果不想死,就打开铁笼。”

倒刺陷入肉中,脖颈处的藤蔓越缠越紧,顾清浅的脸变得铁青。

见顾清浅伸手去怀里,藤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清浅拿出的是数支火折子。

在火折子掉落的那一瞬,藤妖才惊恐地发现顾清浅早已倒在地面上的酒。

“不要!这样你跟我都会死在这里!”藤妖收回扼住顾清浅脖颈的藤蔓,想要接住快要落在地面的火折子,但火折子不止一支。

烈焰四起,藤妖在火海中尖叫。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顾清浅虽然害怕,却无悔。为能让白岄获得自由,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因为如果当初白岄没有就她,她早就死在别人的拳脚下……

天色越暗,见顾清浅还没回来,站在窗边的白岄越发感觉不安。就在这时,他发觉藤妖设在他身上的咒术开始消失。

“清浅她……”白岄跑到长街上便听到有人在喊说黑市有人正在烧妖。他从未如此害怕过。过去数百年他不曾有过朋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顾清浅陪他一起喝梨花白。他怎么能让她死在火海中!

后记

八年后。身着一袭粉色襦裙的顾清浅正在茶楼里眉飞色舞地讲着她火烧藤妖,白岄闯入火海将她护在怀里的那一段。

“那后来呢?”有人忍不住问。

顾清浅黯然看向酒杯中的梨花白:“他和藤妖一起归为尘土。”台下一片唏嘘。

讲完故事,顾清浅收拾好东西回到白府。如今的白府只有顾清浅一个人住,出事之后,府上所有家丁丫鬟都已离开。顾清浅用说书赚的钱给闪电买了它最喜欢吃的烧鸡。

“闪电,开饭了!”

顾清浅刚走到后院便听到闪电发出友好的声音。只是闪电没有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冲到她面前。

顾清浅循声望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她慌忙揉了揉眼,却看见一袭白衣的翩翩少年正站在紫薇树下朝她笑。

是了,八年前白岄未被烧死,而是吊着一口气被顾清浅埋在了九阙山中。

“好久不见,小乞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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