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打了他,你心疼他,会更讨厌我!
十三岁那年夏天,街坊间都传,做特警的爸爸变节,步入歧途。妈妈一纸诉状告到决庭,她要离婚,还要知遇的抚养权。知遇提着行李箱,在乌衣巷跟爸爸泪别,爸爸屈膝抱住她,轻声叮瞩,爸爸是好人,你定要相信爸爸。知遇重重地点头,包在眼眶里的热泪在脸颊上滚了又滚。
妈妈再嫁,知遇跟着一同住进了城中大户的吴家,跟吴世勋做了兄妹。霜降那天,新闻全天在播城中跨国犯罪集团被连夜捣毁,卧底特警被罪犯识破身份胸部中枪,命悬线的关键时刻捐出眼角膜解救吴家公子于失明的厄运。
新闻还说妻女离他而去,他孤身一人面对生死无助又绝望。知遇很难过,很心疼爸爸,躲在学校的天台上,捂着脸痛哭了一场。
吴世勋失而复明,从医院回家那天,家人只记得新生,仿佛忘记了旧逝,买了蛋糕和彩带欢喜地庆祝。知遇在楼上看着楼下的热热闹闹,看穿华服的妈妈拥着吴世勋笑靥如花像极了个慈母。她不明白,曾经立誓今生要其白首的人死了,妈妈她为何不难过?是情不够?还是人心变得大快?
她替九泉下的爸爸感到委屈,满腔哀怨正无处发泄,刚好撞上抬头看自己的吴世勋,心里那些怨气全都撒在他身上。他拿着一块蛋糕走上前示好,被她一抬手打翻在地。吴家上下都当是新来的女儿和自家儿子受小孩子脾气闹点别扭,叮嘱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保护妹妹,就知遇妈妈觉得是自己教女无方才让她这样任性无理取闹,脸上挂不住,当即就拽着她让道歉认错。自此,知遇当吴世勋是克星,家里家外相逢遇到,总是掉头就走。起初吴世勋会紧跟在她的屁股后头,拽着她求和。后来一次黄昏,在回家的拐角处,两人握了个满怀。知遇刚转身,吴世勋伸手一拉,一把拽到女孩后背的内衣带子,两个人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愣征,两颗心,一前一后,“怦怦”跳了许久。
自那以后,就变成了两个人互相躲避。朴灿烈是吴世勋的老友,经常出入吴家,看到吴家兄妹见到彼此像是躲瘟神,不解地问,你们俩是前世的冤家?
吴世勋只顾往知遇的反方向走,没搭话。欣长的背影被夕阳的光照,更显寡淡。刚到白露节气,傍晚有些微凉,不知从哪儿飘来了桂花香,是风起了。
似乎,讲不讲话,他都无所谓。
家里来新妈妈的时候,,他也抱着过世的母来的哪了哭一夜,大概是因为觉得家和爸爸都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了。开始他也有很多话想说,但没处说,就只好放在心里。久了,形成习惯,人也就渐渐寡言少语了。去世的生母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教他要懂礼仪之尊,平日里待人接物也不失礼貌周全,他的性格算不上内敛却也稳当,念书成绩好,每周固定去剑道馆上课,家境殷实,没有纨绔子弟的浮夸做派,人到十六岁,一副清朗少年的模样,也有了不少爱幕者。大家都知道知遇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于是都去找知遇牵红线,把礼物和情书悉数交到她的手上,知遇照单全收,拿回家,放在吴世勋的房间门口。之后吴世勋开门收了,再丢到垃圾桶里。
女孩们的信有去无回,都私下里缠着知遇。知遇看着一张张羞红真挚的脸,被缠得没办法,心里过意不去,凭着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优势,就去敲隔璧的房。吴世勋刚好洗完澡,裹着浴巾,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耷拉着脑袋扶着门框看她,无事献殷勤,是奸还是盗,说吧。
知遇揉揉额头,又抠抠手指上因握笔写字太久而生的老茧,哼哼唧唧了半天。
吴世勋用力地甩甩头,头发上的水珠洒落了一圈,落到知遇身上,于是她往后退退,离他再远些。
表白?
知遇赶紧抬头摆手否认,看到眼前袒露的腹肌,又赶紧低下头,是之前帮同学送的情书,我想问问你,看完了吗?看完了的话,可不可以给她们一个回复,是答应还是拒绝,都要让她们明确知道比较好....
就这事?
嗯。
吴世勋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一大截的知遇,用脚钩钩门。门缓缓关上,知遇就这样被关到了外面。隔着门缝,知遇看着吴世勋一张冰冷带笑的脸,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
先谈恋爱的那个是知遇。陆轩揽着知遇的肩在便利店买饮料,刚好被朴灿烈撞见。朴灿烈追去剑道馆问,你妹跟陆轩在谈恋爱,你知道吗?
吴世勋正和馆内的一个师兄对打,听到愣了一下神。他昨天还见到陆轩牵着一个高挑的姑娘在唱片行一人一只耳机试听CD呢,怎么就跟知遇谈恋爱了?没来得及躲闪,师兄的竹刀就落在他头戴的护具上,脑袋“嗡”的一声,人就倒地上了。被七手八脚地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是受了过度的刺激,超越了心理承受能力,出现短暂性昏厥,歇会儿就会好。
朴灿烈捧着脑袋盯着吴世勋,想不出到底是哪句话刺激到他了。是说知遇跟陆轩谈恋爱的事儿?不对啊,这点事儿就能让吴世勋瞬间昏厥过去,他不信。吴世勋睁开眼,看到朴灿烈那张脸在眼前。他问了句,你是谁?朴灿烈差点被吓哭,我啊,我是你最好的兄弟,朴灿烈啊。我们俩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啊!
吴世勋点点头,又摇摇头。
朴灿烈抓着剑道馆的人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他失忆了?不是说剑道柔术讲求天地人合一,最能磨炼心智毅力塑造强大的精神力量吗?他为什么会这样?
吴世勋没恶住,“扑哧”声笑了,逗你呢。他穿上鞋,间,你是在哪儿遇到知遇和陆轩的?
知遇是在放学的路上被吴世勋拦住的,同行的还有陆轩。陆轩在学校的篮球场上跟吴世勋见过几次,因为打对台,中间有过肢体冲突。吴世勋次次转身就走远离是非的态度,让陆轩心中的火几次都没发出来,生生给憋了回去。今天在更近处相逢,他的兴致来了,看着吴世勋,玩味似的问,吴少爷,有何指教啊?
吴世勋没理他,只定定地看着知遇,你谈恋爱了?
陆轩当惯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平时总是别人高看他一眼的时候多,眼下被吴世勋无视,心里的火窜出来,拽着知遇就打算走。吴世勋上了五年多的剑道课,身体反应训练出了敏捷性。他抓住知遇的手腕拉到自己跟前,陆轩的拳头就朝着他的鼻梁来了。吴世勋眼前一黑,被打了个趔起。他用手背擦了擦鼻血,还没站稳,陆轩又给了他眼睛拳。
陆轩挑衅,你记住了,知遇是我的女朋友,她的手,不许第二个人碰。
吴世勋摸着瘀青的眼,勾了勾嘴角,那你得问问我承不承认了。说完,他拉着知遇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知遇贴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人的脊背,像倚着一座云雾缭绕的青山。秋风飒飒,鼓起了眼前人的衣衫,吹到鼻前,是戴衣草淡淡的香气。
吴世勋侧过脸问,我要不要还手?
知遇看着浸调在夕阳里的半张脸,心想他的那双眼是爸爸给的。从前那些对他少不更事的莫名的怨,被他这么一拉就拉散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回要,还是不要。
鼻青脸肿的吴世勋是和知遇一起回家,吴世勋因为打了人,被吴父打了一顿,关在花园反省一夜,可吴爸听不进去,一个在商场上叱诧风云十几年的人,他有自己的丛林生存法则,也从小就给吴世勋定了规矩,在外打架,回家要杖罚,打架打不赢挨揍了,不但杖罚,还要关在别墅的花园反省一夜不许睡觉。吴家的儿子,做人不能怂,不能败。
知遇几次想说,他是因为我才....
每次话到嘴边,都会被吴世勋瞪大眼睛给憋回去。两个人第一次有了互相依存的羁绊。到了夜里,下了露水,一层凉意上来。吴世勋着凉的打了几个喷嚏。知遇听进耳里,抱着毛毯送过去。两人再见面,都没说话。一个是本来话就少,个是不知从何说起。夜光下,影子叠影子安静了一会儿。知遇转身要走,吴世勋才张口道了一声“谢谢”。
知遇问,你为什么不还手?
吴世勋回答得铿锵有力,我怕打了他,你心疼他,会更讨厌我。知遇看着被毛毯裹成团的人,满口不屑,平常看你正儿八经严肃得跟座冰山一样,怎么讲话这么肉麻恶心?又把他拉到灯光处,想看看他脸上的伤。吴世勋拉拉毛毯,把头露出来,两人一高一低面对面站着。知遇踮脚仰着脸看他骨折的鼻子,又看他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知遇的长睫毛忽闪了两下,问了句,你不跟陆轩在一起,好吗?
鼻息温热的风和药膏味一齐扑到了脸上,现的做声屏息没有动,生怕稍有动静就会惊醒谁的一个梦。
吴世勋想再往他跟前凑凑,知遇把他往后推推,我跟陆轩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止你一个女朋友,而且,我答应妈妈,要...保护你。知遇笑笑,笑里带着点无奈的轻视,我妈?在我爸陷入绝境的时候,她丢下我爸,带着我嫁进了你们家。她这样的人,懂感情吗?吴世勋知道,这些话在她心里憋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她,她打翻蛋糕的那一刻起开始,她心里的不满和怨气就在滋生。可他有自己看在眼里的理解,他松垮垮地靠着墙壁看她,你妈再嫁吴家,做爸爸公司的法律总顾问,对公司来说,是有功之臣;对爸爸来说,是心爱的妻子;照顾家起居,不为难我,是合格的慈母。我知道你为你爸爸感到委屈伤心,但你妈妈和你爸爸的感情没了,才会带着你离开了他。感情的事,谁都控制不住,他们都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我妈妈她仍旧活在世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眼盲一世;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和我是真正的陌路,不管相识,相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里你和我在两个不同的家庭里过着幸福平淡的生活。
夜色沉沉中,一席话听得知遇蓦然惊醒。吴世勋看着征在原地的知遇,以为她生气了,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岔开。可他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脑子一脱线,张口就讲了一句,我毁容了找不到媳妇儿怎么办?
你活该!走到廊檐留下一句“我跟陆轩分手了”后,知遇就进屋睡了。
吴世勋抱着毛毯吸鼻涕,毛毯上是女孩身体上留下的说不出来的淡淡的香,他想,自己是真的感冒了。
到了下半夜,不知不觉中,月亮升上来,渐渐就大起来,大成银盘一个,分外白亮。星星疏了,路灯明灭一阵,从地上、水上、石上、树上,遍地升起花香。月光和花香,灌了一庭院。
朴灿烈听大家都在传吴世勋被陆轩揍了顿开始还不信,吴世勋的成斗力绝对是学校一等一的,一个人打三五个不在话下下。隔天在学校见到满脸创可贴的吴世勋,他一口盐汽水从嘴里喷出来,伸出又长又白的手指摸摸吴世勋的脸,哇,你还真被打啦?吴世勋拧着一张脸喊疼,一扭头就撞到了宋之。她在秋天的阳光里抬头一笑,嘴角的梨涡像是绽放的玉簪花。吴世勋看着眼前削肩细腰的长发女孩,心里的涟漪荡了又荡,春风拂面般地喊了一句,你回来了?
朴灿烈不客气,上去一个熊抱,抱着宋之转了几圈,引得来来往往的同学都驻足围观,知遇也是其中一个。知遇看着女孩风中飞舞的裙角和长发,再看看脸宠溺的吴世勋,转身走了。
再相见是久别重逢。
三人的父母是生意场上的朋友,早些年家庭聚会常见。宋之是女孩,大家都当公主般宠,小时候玩过家家,宋之扮新娘,就一定要吴世勋扮新郎。年幼但心诚,美好的愿望就是那个时候在心里生了根。知遇进吴家的前一年,宋之随家人去了英国。临走前,她跟吴世勋在机场道别,抱着他不肯撒手,一双眼哭成桃子,要他等自己回来。几家大人都笑,这是要结一辈子缘了。
再后来,宋之瞒了所有人,转到了吴世勋和朴灿烈的同一所高中。本想给吴世勋一个惊喜的,谁知入学第一天就听说他被打了。
找过去时,看到心心念念的少年鼻青脸肿地站在那里,顿时悲喜涌在心间。她捏着吴世勋的下巴,把他的脸左左右右看了一遍,笑靥如花,以后谁欺负你,我断谁的腿。
似水流年里,宋之磨就了她的温柔刀。
朴灿烈在酒吧订了位子,叫了一帮从前的旧识,为宋之接风洗尘。因为吴世勋的妹妹宋之没见过,便也邀请了知遇,终于吴世勋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聚首了,就把知遇也一起带了过去。
有人打趣,宋之,你不在的这几年,吴世勋可是连女孩的手都没碰过,这等待够诚心专一了吧。
宋之抱着吴世勋的胳膊撒娇,这还差不多。
吴世勋有点手足无措,摸摸鼻尖,哼哼哈哈笑过去。端杯酒送到嘴边,一抬眼,正好跟对面的知遇视线撞上。有那么几秒,两人的心都像漏了半拍,时光静止了片刻。宋之拉拉吴世勋,知遇就低下了头。在场的,除了吴世勋和朴灿烈,知遇谁也不认识。再加上第一次来酒吧,她被灯红酒绿和躁动的人群搞到头疼。趁着大家举杯欢迎宋之回归的空闲,知遇悄悄退到了人群外。吴世勋隔着人潮看,被挤得趔趄的背影,像是隔了万重山水。酒吧灯光暗,音乐再响起,满堂七彩霓虹光,知遇就不见了。吴世勋看到一个像陆轩的人影也跟着一闪而过,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酒劲上来,晃晃头,没放在心上。
知遇被陆轩堵在厕所旁的角落里纠缠时,宋之抱着吴世勋的胳膊问,刚刚那个女孩是你妹妹?
吴世勋点点头,他还从未开叫过她妹妹,她也从未开口叫过自己哥哥,妹妹这个词对他来说遥远又生疏。朴灿烈嚼着鱿鱼丝,嘴里嘟囔着,他们俩啊,哪是什么兄妹,简直是积了三生三世孽缘的冤家。这辈子相遇,根本就是生来互相伤害互相折磨的。
宋之是女孩,心思缜密,看到的都是不经意的细节,她眼里看到的和朴灿烈这个大粗心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她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恐惧,曾经属于自己的吴世勋,或许心里有了另外关心的人。
陆轩拖着知遇的往酒吧外面走,吴世勋握着拳头跳进人群扼住陆轩脖子的那刻,宋之证实了自己的看法。
知遇趁机咬了一口抓住自己的胳膊,站到了吴世勋的身后。知遇这一躲,彻底激怒了陆轩。他从没被女生这么对待过,更何况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咽不下这口气,挣脱了吴世勋的压制,跑到DJ台上,关掉音乐,拿着麦克风,冲着整个酒吧喊“吴世勋超越纲常伦理爱上了自己的妹妹,是个十足的浑蛋”。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吴世勋和知遇,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吴世勋把知遇捂在怀里,留下呆若木鸡的朴灿烈和面如死灰的宋之,拨开人群离开了酒吧。
知遇整颗心“扑通扑通”跳,跳到夜深人静之处,她推推吴世勋,你要闷死我啊?吴世勋拍拍怀里的脑袋,别乱动,不能让他们拍到你的脸。知遇问,你怎么不上去打陆轩?
"打他怕你....."
没等吴世勋说完,就挣脱了缠住自己的手臂,吴世勋你有劲没劲,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当初答应跟他在一起,是被他纠缠得太烦没办法。
哦。
打不过他你直接说啊,不要总拿我心疼这种狗屁理由当借口。
哦。
除了这个字,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哦。
以前以为你话少无聊是装的,现在来看,你根本就是无聊得浑然天成。
哦。
夜灯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再也没有人在说话,知遇踩着眼前细长的影子,在微风中慢慢地走。她想,如果能这样走到世界尽头,她也愿意。
吴世勋和知遇的照片、视频连同兄妹相恋的劲爆八卦标题在网上传疯的时候,吴家成了娱乐旋涡的中心。吴家的公司和家世背景被扒了个遍。知遇妈妈被添油加醋地讲成爱慕虚荣抛弃做特警的丈夫在他做卧底最难熬的时候再嫁隐形豪门吴家。吴爸爸生意场上的伙伴都拿新闻当合作评估的一项,风口浪尖上,没人愿意蹚浑水,所有合作都延缓待定,吴爸爸找吴世勋和知遇谈了一次,他不担心公司,他对自己的商场经验和运营手腕有足够的底气,但唯独把控不了实情。他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做长辈的如此问,两个做儿女的不知该如何答。两人都低下头,没说话。这低头,吴爸爸便有了自己的担忧。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在同屋檐下生活久了,怕是生了情。
吴爸爸说,你们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但依旧是法律上的兄妹,有这种新闻就是家族的丑闻。知遇说,对不起,给家里添麻顿了。您放心,我不会和吴世勋有什么的。
那照片和视频又怎么解释?
是有人欺负我,世勋哥哥是为了保护我,不想我被拍,才把我.....
知遇的妈妈是做律师的,风里火里走过,心思镇密又不动声色,在一旁喝了口茶,我一早也在考虑送知遇去国外,现在十六岁,可以独立生活,自己照顾自己不成问题。这段时间就把出国的手续办办,出去吧。吴世勋想挽留,妈,知遇她才十六岁,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欧洲到处是动乱,没照....可吴爸爸打断了他,我的想法同你们妈妈的样。
半路夫妻,一对所谓的兄妹,一家四口,静静地坐着,大家都无话了,只有窗外的洋桔梗和珍珠梅开得正盛。九月金秋,是要过半了。
一帮学生仔,个个十六七岁,正是脑子未开化的年龄,还不懂人世背后隐藏的无奈和命运的无情之手,只信八卦新闻。都当知遇和她妈妈是贪慕虚荣。背后的指点多了,挡不住口水,知遇只能受着。她回家跟她妈说声对不起,做母亲的无论有再多的委屈,但仍然一脸的笑,不能掉眼泪。知遇知道,这是妈妈的性格,掉眼泪是示弱,她不允许自己弱。她说,妈妈不爱爸爸了,所以带着你离开了他,妈妈是个自私的人,也是一身腔勇的人,大半生都在跟随自己的心生活。你的爸爸无事,妈妈也无事。
知遇第一次懂得妈妈的心,有点心疼。
这滚滚红尘里,到处都是无辜的人,无辜的爱。
吴世勋身边除了朴灿烈,又多了宋之。宋之是旧识,渐渐也成了吴家的常客。吴爸爸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姑娘,心中自然惊喜,笑她幼时总吵着要嫁给世勋哥哥。宋之拥有足够的底气,不扭捏,也会红着脸应吴爸爸,那是年少不懂事。吴爸爸哈哈大笑,现在是个大姑娘,知晓事理情分了,那还要不要嫁呢?宋之笑得嫣然,低头不语,吴爸爸心里有了自己的春秋。
吴爸爸看不见儿子的一颗心,只在自己心里盘算,觉得和宋家是世交,是要亲上加亲了。
吴世勋怕陆轩再找知遇的麻烦,上学、放学都远远地跟着。一日傍晚,忽然下了一场雨,两人都没带伞。吴世勋举着书包从后面跑上来,挡在知遇的头顶,一起跑过了一场秋雨。
一日清晨,上学路上人满满当当的公交车厢内,知遇个子矮,踮脚才勉强抓到扶手。公交车晃,她跟着要倒。吴世勋个子高,抓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跟前。他抓公交车的扶手,知遇的手抓着他的衣服,两人胸膛贴胸膛地过了一个又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体育课后休息,知遇站在便利店,对着偶像代言的饮料摇摆不定,两个都是她喜欢的偶像,身后有人伸出细长的胳膊绕过她的脖颈,他的下巴抵看她的头买断了那个秋天她所有的爱。
一日夜里,肚饿的吴世勋在厨房的冰箱前跟同样穿着睡衣拖鞋来找吃食的知遇擦肩,他拉住她的手,捧着那张睡眼惺忪的脸,低头吻上她留着酸奶痕迹的唇。这低头一吻,就吻出了漫天离散的星星和没有回旋的一生。
一日又日,都是两个人之间秘而不宣的盛事。两个人都在盼着长大,离家。面对世事的无奈,他们以为,离开家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刚到11月,天气变冷,一大早地上铺满了薄薄的白霜,是霜降了。
朴灿烈和宋之站在校门口,看着远走来的吴世勋和知遇,一人手里捧着花束,一人手里抱着坛红绸布封口的酒。朴灿烈第一次见两人同行,知道是兄妹二人的关系已有所修复,脱掉帽衫,欢欢喜喜地凑到眼前,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啊?宋之看看知遇怀里的七朵白百合,又看看吴世勋,阴阳怪气地问了句,爱慕者大早送的花呀?
知遇不想节外生枝,从吴世勋怀里拿过那坛桂花酿,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你们聊。说完转身走了。
宋之望着知遇越走越远的背影,问,你也去?
吴世勋也在看着渐行渐远的小小的身影,一时没听清,反问了句“什么”。
你也跟知遇去公墓祭奠她爸爸?
嗯,过去的三年,我跟她分开去,今年,想两个人一起。
为什么?
我的眼角膜是她爸爸临终前捐赠的,是我亏欠她的。
世界上的捐赠者和受赠者那么多,是随机而来的施与得。难道每个像你一样的受赠者都要用亏欠的心面对亡者,面对亡者的家人?这样有枷锁束缚的捐赠,不要也罢。
除了亏欠,还有别的。
宋之不敢再多问,她怕自己喜欢的人亲口说出“除了亏欠,还有喜欢”,他眼里的流光溢彩瞒不住他的心。
朴灿烈觉得气氛不对,打岔问,你什么时候去公墓?晚上跟三班的篮球决赛你可不要不出现。
中午放学后过去,不能缺席晚上的比赛的。
中午放学,宋之在教室门口拦住了打算去找知遇的吴世勋,她说自己不舒服,胃绞痛,怕是急性肠胃炎,要吴世勋送自己去医院。吴世勋看着她面如桃花的一张脸,让朴灿烈送你去,我还有事。
不行,就要你送。再说了,是祭拜一个死人重要,还是救一个活人重要!
知遇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半个钟头,吴世勋没按时出现。她自己抱着花和酒,跳上了去墓园的公交车。路上吴世勋发来一条微信:宋之病了,我送她去医院,迟点去墓园找你,等我。
吴世勋只以为宋之是一时任性,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完,给出诊断,没有发现肠胃问题或是其他疾病,身体健康,一切都无大碍,吴世勋这才意识到是宋之想故意拖住自己,心里郁闷,却又说不出气话来,便赌气出了医院。
宋之追上来抱住他不放,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吴世勋点点头,掰开宋之的手,照旧往前走。留下宋之个人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跺脚,你敢去我就去告诉吴爸爸,你喜欢知遇。
那个时候,吴世勋以为,宋之说的,是他此生最大的威胁和难题。可若是他知道还有更可悲的,当时的他就算是舍掉性命也要跟知遇会合,寸步不离地和她一起。
只是..这浮世的人生啊。
知遇一夜未归,警察和吴家人到墓园找时,看到桂花酿的坛子打碎了,酒洒了一地,痕迹未干。
知遇丢在墓园的手机上,吴世勋那条“我有事耽误不能去找你了你早点回来”的微信还处于未读的状态。
民事警察走了,刑事警察来了,来的是知遇爸爸生前的同事,失踪的民事案件上升到了刑事重案。他们说,三年前缴毁的犯罪团伙有个主要嫌犯逃脱了,至今仍未捕获,不久前接到线人的报告,说是又回来本市了。可能是在网上看到了就的不久期的那条新闻,知道地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民警家的女儿,多半是寻仇来了。歹徒是个心思缜密又穷凶极恶的人,怕是早就跟踪了知遇,只是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这次她一个人在公墓,
也就给于给歹徒机会...不过我们会拼尽全力找知遇,知遇爸爸因何而死,我们始终没忘。
吴世勋站在楼上听他们坐在客厅里这么说,那时第一次见到知遇时,她曾经站过的地方。她的一双怒目,盯着刚复明的自己,像一座怒目金刚,孤绝之处,再没有其他。
知遇是在三天后被特警从城北废弃的仓库地下室里抱出来的,被发现时,她赤身裸体奄奄一息。特警脱掉自己的制服,包住满身伤痕的小小的身体,像是包着朵枯萎的花。逃逸三年的罪犯被击杀,血流了地,流到吴世勋愣怔的脚下,成了蔓延不止的罂粟花。主治医师从急救室出来,孩子受了严重的虐待,肺和脾脏全部开裂。顿了顿,又把知遇妈妈拉到一旁,孩子的身体被侵犯过,我能治好她身体上的伤痛,可心理上的,就要靠你们做家长的了。
隔年夏天,知遇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被送去了巴黎。只是她依旧不懂得笑,见到吴世勋依旧躲开,就像是那年刚进吴家一样。她和他从前隔墙花影动的点滴情分都没了,他和她刚从两颗心里生长出的连理枝也被割断了。
自此,他的人生中有了崩塌的深渊,那深渊里翻滚的是永不你停歇的哀痛与悲伤。宋之来找过他,想跟他道歉,想说声“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的一时任性会连带害了知遇。可她却被挡在了门外。
吴世勋也想过,如果宋之不任性假装生病,如果他不陪宋之去医院,如果他不让知遇一个人去公幕,如果...他在“没有如果”的假设里声泪俱下。
那年冬天,巴黎遭受了史无前例的恐怖袭击,法兰西体育场附近发生三次爆炸和枪击,中国外交部确认一名中国女留学生在爆炸中丧生,身体烧焦,已判断不出外貌特征,请求国内有女儿留法的家庭联络各自的亲人,以确保人身安全。 可逢家人再拨打到知遇的电话时,已是无人接听状态。
吴世勋去巴黎的第三年,把知遇的寻人启事贴遍了法国的每一座城市。他始终不相信那个在爆作中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知遇。
国内霜降的节气。巴黎下了场大雪。吴世勋坐在塞纳河畔的长椅上,落了满头白雪,醉酒不醒。丢在雪地里的手机屏幕上闪着微信,朴灿烈问,找到她了吗?大家都很想你。有流浪汉趁机偷他的羽绒衣和手机,远远地被人呵斥住。那人拂掉他头上的雪,路灯下,看着一张胡须脸沧桑如隔世。他二十一岁了,心里有过死亡和别离,独自走过了一场人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郎。
恍惚中,他抓住那人的手,心里牵挂的人,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仿似来找他了。那人只会叫他的全名,他亏欠那人一生一世,他要补回来。
酒是坏东西,让他一肚子的伤心事,在那个雪夜,穿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