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贴在后脑勺，接着顺着轮廓迅速下滑抵着后颈，我自然而然地往前躯直了身体。很显然，对方并不着急杀我。随即，“他”先开了口。
“谭警官。”
身后有枪，隔着隔音口罩，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即使再怎么保持冷静，也不可能捕捉到任何关于他身份的线索，我于是只能等待他下一步行动。
“‘董事长’已经跟你通过电话了吧。”
我想起在酒吧里那一通电话，于是轻轻地肯定他。
“我们还需要你的一些信息，希望你如实汇报。”
这时我轻微地感觉到，枪口的位置有了些许的移动，我故意将后颈稍稍伸直，让我可以透过后视镜观察到他。我注意到他持枪的手是右手，左手伸进右手裤带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搭在大腿上，又从衣服的袋子里抽出一支笔，确切来说，是一支笔芯。本子和笔都很简陋，根本看不出痕迹，唯一能确认的，是本子的切线页是横着的。他开始审问，语速极其均匀，像一台性能优良的机器。我观察到，在他记录时，他并不是顺着切页从左往右写的，而是从上往下，切线横穿字迹。
他的审问过程很简短，持续了三分钟左右，问的果然都是关于我的住址，警衔之类的。我并不知道这对所谓的“董事长”有什么需要，但是由于我确认有些事情，例如感情史，他们无法查证，于是半撒谎半叙实地通过了。他将枪收回裤带，右手拉着门把，身体左倾紧紧贴着门缝，步伐稍大的跨出了门。他朝着我车头的方向走去，我这才缓了一口气，同时我也才留意到，窗外雨下的很大，天色很暗。
我手半握着方向盘，一个念头飞速与脑中得到的线索结合，刚刚那人——是个警察。
完美的伪装，毫无暴露的打扮和变声。在左手交叉去拿笔时，手枪的移动幅度极其细微，用笔和纸记录时，用的都是几乎不存在“痕迹”的工具。完美的反侦查手段，审问时的语速，以及经常办案的职业病，开门时贴着门缝——为了尽可能的保留现场。以及最明显的一点，横线切的本子纵向记录，这是刑警的职业习惯。
...迅速回忆着什么，我身边的人。
我急忙打开微信，马上定位了小歌。发现她正在朝我的方向快速移动，我盯着屏幕方向，踩满了油门，雨中我看不清前方的路。突然，我看到手机上显示蓝点的位置方向，一抹蓝色的身影在疾跑着，我立马转了个弯，将车追上去。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雨中亮起一团火舌，子弹刚刚好擦伤了我的左臂，我赶忙转弯踩刹车将车漂移到那人与攻击者中间，往后用力拉了门把随后一脚踹开门，我朝那人大喊道：“快上车！！！” 她跑的越来越近，果然是小歌，她穿着蓝色的外套，已经全被雨淋湿了，她气喘吁吁地一把跃上车，我紧紧搂住她的腰，把车门关上。身后追击的人也过来了，他们骑上了两辆摩托车，我没时间多想，径直往前开去。主驾驶位的视野由于大雨天气，加上小歌浑身是雨水，潮湿的空气和模糊的视野，全部夹杂在狭窄的座位中。我看了看表盘，由于我的车速太快，小歌根本不可能爬到副驾驶位上，她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双臂，眼中轻轻地噙着泪水。
我急忙转进一个转角，在雨天视野的模糊下，我开进一条小巷子，将灯熄灭了。果然，追击的两个人径直从车头开了过去。我缓了缓，拍拍小歌的后背，将她抱起放到副驾驶位上。随后浑身缷力瘫倒在软椅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呼...现在安全了，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一时也没缓过来，我轻轻伸出手，轻轻放在她头上，以最温柔的语调：“已经没事了哦，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造成的颤抖：
“警察哥哥，你会怎么做？”
“追查到底。”我说这话时没有半点的犹豫，完全是出于本能。
“我刚刚到家门口，就发现门已经坏了，有两个人站在我家里面，家里跟被炸了一样，到处都是黑色的灰。一个人朝我大喊了声：喂有人来了，站住不要动。就马上掏出一把枪，我吓坏了，赶忙往消防梯跑，我一直跑，冒雨跑了出来，我跑到半路，发现家里又发生了一次爆炸。那两个人边追边喊，别跑！然后我一直跑，就遇见你了...”
她说的语速很急促，呼吸也是，我在想如何让她冷静下来，于是伸手推了推她座椅前方的抽屉，抽出一罐橘子罐头，递给她。
“昨天买的，可以吃。”
我帮她拧开了盖子，一边向她解释道。
“我分析情况来看，你应该是被跟踪了，是我把你卷进来的...抱歉，但是这段时间你必须跟我待在一起，你家或是我家都不太安全，明白嘛。”
她望着我点了点头，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啊喂！下次打喷嚏说一声，我对口水过敏的，真是...”
她垂首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心情开玩笑。而此时我要尽快将我们两个安顿下来，再逐步解决遇到的事情。
“除了我没人可以杀你，明白吗？”
我接着说。
“今晚我们只能住在酒店里，最近必须不暴露身份。我会尽责保护你的安全的。”
她靠在座椅上，我望着她的双眸，她别首笑了笑，清唇启齿：“相信你。”
这时我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警局里的人打过来的。
“您好。”
“谭警官！我是失踪课二组的李如墨警官，牛警官出事了！”
一个急促却干净的女声，似乎是没打过交道的同事，我探出窗外端量了一下，确保通话安全。
“发生什么了？”
“他今天中午被发现中弹身亡了，我们至今还查不出是谁干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交代过我，把你调回刑侦一队，将枪也还给你。他说罚你去当交警是为了保护你...”
她叙述这些的时候，语调里明显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悲伤。我脑袋“嗡”了一声，一时难以接受巨大的信息量。
“要冷静...要冷静...”我不停念叨着，小歌也看出来我的异样，眨眨眼搭在我肩膀上，“没事？没事吱一声...”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没有缩回，她清楚我们都是被卷入一场风波的人。我回忆着牛队的事。他果然涉入过这件事，他居然是为了保护我，现在我才意识到。但是现在我必须冷静...作出抉择。牛队是他们杀的，“董事长”。
回不回警局？警局里必然暴露身份，可牛队的警徽闪耀着的光似乎也召唤着另一样东西，我无法理解透彻。
我现在是一名刑警，因为我救了这个女孩，将教导了我五年的导师送入了葬土。
我现在要么去警局里参与调查，要么继续参与那起绑架案，但我同样清楚，我无论怎么选择，“他们”都在监视着我，想对我身边的人出手。
我决定以朋友的身份帮曾小然夫妇的忙，这样我也能掌握线索。我借了小歌的手机，给他们夫妇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泡泡的事情交给我好了，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参与调查。另外，你们也要注意安全，我们面临的是远比绑匪要大的敌人。希望你们可以帮忙。”
我将手机还给她，侧过头，背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喂，我们现在要去拯救世界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她愣了愣，随即浅笑安然摆出一副俏皮样应答。
“随时待命，警察同志。”
“不许反悔噢。”
“绝对不！”
我笑了，踩住油门往前开去。
这姑娘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是一场绑架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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