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浅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直到尖锐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她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脸上尚有余温的鲜血,纤细的手指上那抹刺眼的红色仿佛在提醒她,阿泽死了。
那个从小就保护着他,说要陪她一辈子的男生,死了。
阿浅看着手上的鲜血,愣了半晌,才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向案发现场跑去,用少女的身躯不断挤开围在周围的人群,来到最前面,看到眼前满地的血,都是阿泽一个人的。
阿浅此时眼中只有倒在血泊中的阿泽,甚至跨过警戒线,挣脱来身边警察的阻拦,跑到阿泽的身边,抱起他。
连警察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是怎么挣脱来他们这些大男人的。
怀中冰冷的尸体,身边凄惨的案发现场,无一不在告诉阿浅,刚刚发生的一切。
就在刚才,阿泽和阿浅正并肩过着马路,阿浅手里拿着阿泽买给她的冰激凌,和阿泽说着今天见到的新鲜事。
忽然,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向两人袭来,阿浅一时被吓到,愣在原地,阿泽则是手比脑快,先一步把阿浅推到一旁,自己则被来不及刹车的大货车撞到五米之外。
阿浅手中的冰激凌已甩飞出去了,应该与血混在一起了吧。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请您不要妨碍我们办公。”
“请不要破坏案发现场。”
“这小女孩是谁啊。”
“应该和这被撞的人认识吧。”
“唉,两个可怜的孩子。”
“……”
耳边警察的劝解,路人的叹息,此刻在阿浅耳中都变得模糊不清,而她,只觉得自己的身躯正变得和阿泽一样凉,她不想他这样凉下去,阿泽最怕冷了。
可尽管这个女孩用自己瘦弱的身躯紧紧环住阿泽,就像小时候,阿泽抱住她一样,却也阻止不了什么。
阿浅的目光落在阿泽脖子上的项链,这是半边翅膀,阿浅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阿泽给了她另一半翅膀的项链,和阿泽的正好是一对。
阿泽说,他们都是折翼的天使,只有一半的翅膀,唯有合在一起,才能共同的飞翔。
阿浅把阿泽的项链摘下来后擦干上面的血迹,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起。
这是阿泽就给她最后一样东西了。
阿泽身上独有的茉莉花香,与血腥味混在一起,甚至被盖过,可阿浅还是一下就分辨出了这陪她长大的香味。
阿浅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自己随着警察去警察局做笔录,然后去医院看阿泽被盖上白布,最后,自己抱着冰冷的骨灰盒回了家。
阿浅是五岁被送到孤儿院的。
由于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是从小就被送进来,一起长大,对于她的出现,就显得格格不入,因此,也有很多比她大的小朋友欺负她。
孤儿院的妈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习惯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角落,她短暂的童年是灰暗的,她不相信有人会对她好,甚至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好人。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才把她灰暗的生活点亮。
那一天,一如既往的,阿浅又被打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被欺负从来都是没理由的。
她蜷缩在地上,准备默默承受着一切,只是,这一次,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阿浅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她觉得她见到了从天而降的天神。
阿浅觉得,阿泽是逆着光出现的,影影绰绰的看不清身影,但是,那个背影,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阿泽把那些小孩赶走后,蹲下身子对阿浅伸出手,应该是想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只是,阿浅本能的,向后缩了缩。
阿泽说,不要怕,以后他来保护她。
就这样,两人一起在孤儿院生活了十一个年头,直到阿浅十六岁的时候,他们搬出了孤儿院,住到了之前一起攒钱合租的一间小公寓里。
阿泽喜欢侍弄花,尤其是茉莉花,因此,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阿浅最喜欢的事,就是窝在阿泽怀里,闻着他身上独有的香味。
阿浅捧着骨灰盒回到了那间载满他们回忆的小公寓,阳台上的茉莉花依旧鲜艳的开着,像是不知道养着它们的那个男生已经与他们阴阳两隔。
阿浅把骨灰盒中阿泽的骨灰倒在花丛中。阿泽最喜欢花了,那么让他与花相伴长眠,想必他也会很开心吧。
自那日之后,阿浅就再也没有出过公寓,每日就坐在花丛边和空气说着话。
就连那些平时和他们相处很好的邻居都说,已经很久没见过这间屋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了。
她把这些花养的很好,与那人在世时无二。
阿泽是她的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童年,把她领出绝望的深渊票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在被送到孤儿院之前,她经历过什么。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也尘封多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阿泽来了,弥补了她缺失的童年。他是太阳,是她的唯一。
阿浅拿出怀中阿泽的项链,与自己的项链一起举起,放在自己眼前,在阳光下,项链上的钻石显得格外耀眼,就像阿泽这个人一样闪闪发光。
一阵风吹过,带起一阵茉莉花香,阿浅摸着旁边的花瓣,望着茉莉花丛说:“阿泽,是你在陪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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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部』九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