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苍茫

刘方意在卫生间呆了很久，不是他想上厕所，而是他看到了镜子里自己那血红的眼睛。他已经不知道洗了多少次脸，又蹲在隔间里抽了几次烟，才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当他还在卫生间里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奔驰E550无声地停在了刘方寒的minicooper旁边，刘方寒迎上去，冲着刚从车里钻出来的刘正山叫了声“爸。”。

刘正山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干的不错，至少我们赶在其他人前面找到小意了。其他的事，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刘方寒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到刘正山站在车前。虽然十年没见了，但不管怎么说，长辈始终是长辈，就赶紧走过来恭敬叫了声“四叔”。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让你回来，一是你爸出事了，丧事必须由你主持。二呢，你爸出事这几天，公司已经不是很太平了。不少人都等着趁乱捞一把呢。所以必须快点处理。好了，上车，小寒自己开车吧，我跟你哥坐这辆。”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刘方意上了奔驰，直接冲司机说：“开车！”

后排座上，刘正山打开公文包，拿出几张纸放在刘方意腿上，“这是公司的几份材料，你先看看。本来想等你爸的丧事完了再说的，可我怕有人这几天不老实，所以你先看看资料，了解一下公司情况。咱们老刘家的公司，这么多人眼红想下手，哼！不过没事，他们成不了，公司必须是老刘家人说了算！”

听到这些话，刘方意突然觉得很反感。四叔现在的态度，好像已经把公司当成自己的？他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资料很简单，也就是公司资产的简单情况，还有股东结构。刘方意看到资料上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占了总资产的百分之十五，在董事会的投票权则是百分之二十五。

怪不得……刘方意似乎有点明白了。

其他人手里的股份，最多的是就是二叔和四叔，各占百分之五，其他的就没什么很显眼的人了，都是一些不足百分之一，甚至不到百分之零点一。可最后一栏又让他眼前一亮。“四叔，这个正蓝创投是怎么回事，竟然也有百分之十的股权？？”

“这个，嗯，说来话长了。至少十五年了吧？那时你爸想上一个新项目，可没有资金，就找了几家投资商。当时的协议是他们提供新项目资金，你爸给他们一共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权，项目盈利后，投资商逐步撤出投资。这是当时的约定。后来其他几家投资商都撤出了，只有这个正蓝创投后来又签了新的协议，把百分之十的股权留下了。”说到这里，刘正山突然压低了声音。“前段时间国家主席来视察过，集团公司特意向主席介绍了正在开发的新技术，争取到了二十五亿无息贷款，可你爸把十五亿给了他自己完全控股的一个小公司，为这事，正蓝创投的人还特意问过你爸，当时就吵起来了。结果不到一个月，你爸就出事了……”

对于这个过于明显的暗示，刘方意暗暗记在心里，但脸上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事实上，从十年前刘正风娶林凤兰，刘方意离家出走去了美国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十年的冷漠后，所谓的父子感情还剩多少？刘方意不知道。他只知道，听到刘正风出车祸的消息，他没哭，就像听到一个陌生人死了一样。十年来，他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却是刘方寒。虽然只是网上聊聊天，却能让他始终记得，在大洋彼岸，还有一个称为家的地方。如果知道刘方寒出事了，估计他会立即飞回来吧？

一个小时后，奔驰终于停在一个河边的小院子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刘方意站在门口，借着路灯光四下张望，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个院子还有旁边这一排都是你爸五年前新建的，你不知道很正常。”看他发呆，刘正山赶紧解释。又拿出一串钥匙交到他手上。“这是这里所有的钥匙，都在这里了。”

“小意！”抬腿走向门口的台阶时，四叔突然又叫住他，然后抓住他的手，狠狠地握了一下。“别相信外人。”说完毅然决然地走向汽车，临上车又回头重复一句，“别相信外人。”

客厅的落地大钟重重地敲了十二下，刘方意这才发现已经半夜了。从笨拙地使用陌生的钥匙打开大门开始算，他已经在这座陌生的房子里呆了三个多小时。这三个小时里，他打量着这个陌生，却真正属于他的地方，他在院子，在阳台，在客厅，在卧室，在一切能去的地方走来走去，用手抚摸客厅的每一件家具，厨房的每一件厨具，书房的每一本书，仿佛是在探索旧主人的气息。

在书房的电脑桌前，他对着相框里的男人看了很久。“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十年了哦。听小寒说，我走的那天，你偷偷去机场了。是不是很难过？难过就哭呗。我可是不会哭，在国外这么多年我也没哭过。嗯，发生过很多事，不过我都挺过来了。本来想等有一天讲给你听的，结果我回来了，你不在了。哈！不在好啊，至少你没看见我哭！哈！你看不见我哭了！”一滴眼泪悄悄划过脸颊，落在电脑桌上。紧接着的，是更多的眼泪。刘方意捂住嘴，任眼泪肆意流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