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与困惑

第二天早上刘方意是被门铃吵醒的。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书房的电脑桌上抱着刘正风的照片睡了一夜。

梦里的刘正风依然是板着一张臭脸，却没有再骂他，只是用手指了指书架下面的抽屉，然后走出了书房。当他追出去想问个究竟，却发现书房外已经空无一人。而当他回到书房，却发现刘正风依旧板着脸站在那里，用手指着书架下的抽屉。整个梦境仿佛是一段破旧的录像带，在这里反复播出。

门铃依旧执拗地响着，似乎来人认定了院子里有人，肯定会开门一样。刘方意只好出去开门。如果他现在照下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头发像鸡窝，脸上还留着昨天的泪痕，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不过有什么呢？他干嘛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院门口站着的，正是他的二叔刘正林。昨天刘正林跑到机场去接人，却根本没看到刘方意的影子。于是一大早跑来看他在不在。看到刘方意红肿的眼睛，刘正林暗自点了点头，至少说明他们父子还是有感情的。

“你回来了？”刘正林边进门边说，“我过来就是想问一下，你爸的丧事你准备安排在什么时候？”

父辈之中，刘方意最敬重，也最害怕的，就是二叔刘正林。刘方意的爷爷是当年的游击队长，建国后才成家立业，一共生了四个儿子，老爷子是打仗打出来的，就干脆用“风林火山”给儿子取了名字。对越自卫反击的时候，老大也就是刘方意的父亲刚结婚，老四刘正山还小。老爷子就带着老二刘正林老三刘正火去了越南前线。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等三年后刘正风听说二弟回来带领村里人敲锣打鼓去火车站接人时，看到的却是瞎了一只眼的刘正林和他手里的两个骨灰盒。一门两烈士，还有一个伤残军人，这就是刘家人的地位来源。据说那天去接站的所有人都跪下冲着刘老爷子的骨灰盒磕了三个响头。

男孩子从小都崇拜英雄，所以小时候刘方意在二叔面前特别乖。

刘方意想了一下，“要不，今天下午通知亲戚，火化，明天出殡吧？”

刘正林听到他有点满不在乎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安排一下，一会儿派人来接你。”

准备了一上午，灵堂算是搭好了，刘正风和林凤兰的遗体也从殡仪馆接回来。已经有一些亲戚陆续过来吊唁。刘方意按照习俗惯例，跪在灵堂前，给来吊唁的长辈挨个磕头。天快黑的时候，遗体送去火化完毕，来吊唁的人慢慢散去，院子里才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刘家的一些人还在帮忙收拾，以及准备明天送葬。

其他人都走了，刘正林慢慢走过来，给刘方意递过来一支烟。刘方意赶紧拿起打火机给二叔点上，然后才点着自己的，狠狠地抽了一口。

“这两天我不多说什么了，毕竟是你爸的丧事，其他的事等丧事完了再处理。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别信外人。”说这句话时，二叔的表情非常严肃，仿佛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别信外人！又是这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没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回家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搭着灵堂的院子里。

他重新又走回书房，想打开梦里刘正风指给他的那个抽屉，却发现根本没有钥匙可以打开那把锁。

既然这串钥匙都不是，说明刘正风根本没有把钥匙带在身上。那么钥匙会在哪里？刘方意开始了自己的猜想。如果不出意外，肯定会在这个书房里。那么书房里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哪里？

对，是键盘！刘方意灵光一闪，拿起键盘反过来，果然在键盘下面的折叠式撑脚里找到了钥匙。

抽屉打开了，里面是一排日记本。不过大部分已经撕得只剩下封面了。只有十年前那本和今年的还留着，却也少了不少页。

刘方意气馁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大堆只剩下封面的笔记本发呆。不过剩下两本他也没心情看了，等丧事完了再说吧。

第二天的丧事上，刘方意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指挥着，麻木地做着应该做的事。直到傍晚才结束。

成庄集团的几个股东几乎是丧事一结束马上就跑过来。其中一个胖子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刘方意当然知道他们的来意。

“我是不是要恭喜刘先生？虽然说现在说这句话不太合适，不过还是应该向前看不是？”胖子一脸献媚的笑，让刘方意顿时一阵恶寒。

“怎么？旧老板刚死就开始拍新老板的马屁？”对这种人，刘方意觉得自己没办法产生好感，干脆把反感直接亮出来。

“不不不，您误会了，您还不是我老板。”胖子连连摆手。

“明天就是了。我明天早上会去公司，到时候就知道了。”

刘方意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刘正林和刘正山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刘方意这才点上一支烟，“二叔，四叔，想说什么就说吧？”

刘正林看了一眼刘正山，也点上一支烟，猛抽了一口。“现在你知道我们刘家在成庄集团的处境了吧？”

“哼，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刘正山冷哼了一声。

“二叔，四叔，把情况给我说下吧？明天去公司了，让我心里有点底。”

“也没什么。反正你都看见了。当年你爸带着从南方倒货赚的钱回来创业。也是为村上的人好，你爸让村里的人用地入股，一起办厂，一开始你爸一个人占一半，村里占一半。后来公司大了，你爸要把临近的几个村的地全买下来，或者让他们一样拿地入股。可咱们村的人死活不同意让其他村入股，争来争去，最后连村里的股份也被按人头分了。最后还是你爸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股份，才算把事摆平了。再后来我和你四叔也进了公司，我们手里的股份还是从你爸手里分来的。唉，好好的公司，现在越来越没以前的和气了。”刘正林一边讲一边叹气。

刘正山在旁边插一句，“现在你刚回来，他们肯定会搞事，现在有不少人想趁乱捞一把。”

“捞一把？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