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搭配歌曲:杨千嬅 《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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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寿命会有多久?八十年?七十年?亦或是六十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我原本光辉灿烂的十八岁,一次高考体检全部清零倒盘,老师把我单独叫进办公室里,我看见平铺在桌面上的化验单,而严厉的老师头一次如此温柔地把手落在我的肩膀上,他压抑着温热的泪水,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抽血化验单上写着三个字:
“白血病”.
《人间失格》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我的家庭状况不是很好,妈妈是小诊所的护士,每月两千元,爸爸是出租车司机,客流量最多的时候,每个月也就五千左右,高昂的治疗费让我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彻底失去了生机。
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
我现在是不是比死了,还折磨人。
“二床曳辞渊,该吃药了。”
酪氨酸激酶抑制剂,一种抑制白血病细胞的生长和扩散的药物,一般用于慢性髓性白血病和部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而这种药,我吃了三个月。
“护士姐姐我可以问一下什么时候会有适合我的骨髓吗?总这么吃药我的家庭真承担不起啊。”
护士姐姐对我温柔地笑了笑,然后用笔在写着我名字的本上画了个对号。 “快啦,总会有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总有一天会痊愈的。”
这句话,我也听了三个月。
终究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我失落地看向窗外的风景。
现在是2012年的7月9日,正是夏季。
我开始怀念一年前。
怀念那时我悠游自在的青春。
现在,繁琐且普通的高中刷题生活,竟成了一种奢望。
我拉开数日未碰的抽屉,掏出我的相册,顿时死去的回忆似是抓住了浮舟,我猛然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爱美的小女孩。
厚厚的相册,我翻了好久好久。
拾起平淡如水的回忆,就像是粘合稀巴烂的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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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的以往,和我相识的朋友都会感叹,她们说上天赐给我了一张姣好的面容,说我是娇娇宠儿。
而现在的现在, 我甚至不敢直视以往单纯无欲、青春正直的我。
“渊渊我刚才在楼道遛弯的时候,听姜护士说,好像是这周末,有个什么组合来咱们医院,好像是做慈善吧,给咱们表演还捐款,组合叫E什么,我这上岁数了,脑袋不好使,你知道是什么吗?”
隔壁床是位五十余岁的奶奶,听她自述,她患有白血病已有一年,吃药、疗理、移植,短短一年,家垮了,人散了,而她靠着存折里仅剩的三万元维持生活,乐观主义的她认为,每活一天,就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而哪天她走了,就是上天不忍心让她受苦遭罪了。
我苍白的脸上勉强勾出弧度,“我不清楚啊奶奶...”
皱纹覆盖在奶奶的脸上,岁月偷走了她的年轻,但她依旧笑对,我很羡慕,也很钦佩她。
羡慕她安稳度过了前五十年。
钦佩她向上的心态。
她点了点头,和善地笑着,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老花镜和杂志。
我曾是位追星少女,曾每天哼唱着东方神起的歌曲,但就在高考前夕,我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只为了好好学习,考上理想的分数,所以老奶奶口中的什么E组合,我真的不知晓,也不愿意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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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的7月12号。
我如往常一样,吃了药,验了血,做了常规训练和体检。
然后,身着病服的我照例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探望着窗外。
窗缝被风携带的土和灰覆盖着,偶尔我还能瞧见几只小蚂蚁顺着窗沿爬啊爬,我起身走到窗边,开始数蚂蚁的腿。
1...
2...
3...
4...
我轻轻笑了笑。
原来,无聊的时候,连呼吸都是消遣。
“一床黄海芳,二床曳辞渊,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一下,一会十点钟去门诊室的报告厅集合。”姜护士落下一句话后便匆忙离开。
那位和善的老奶奶放下手头的杂志,摘下眼镜, “看来真的有巡演啊,行,省的待着没意思,看着高兴高兴也行。”
边说边从病床下的三角兜里掏出一件红色斑点半截袖和一条丝巾。
我望着她的兴致冲冲打扮自己的模样,不禁陷入沉思,或许,连老年人都活的比我精致年轻。
九点五十,我搀着老奶奶的胳膊来到报告厅。
人已经坐了一半,报告厅的舞台上架着音响和麦克风,就连LED电子滚动屏上也是崭新的一行字:
“2012年EXO医院巡演.”
老奶奶再次戴上老花镜,“原来是EXO啊,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三个字母就记住一个。”
我盯着舞台有些愣住神,手也下意识地拽上牛仔裤,老奶奶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指了指第三排的空座,“渊渊,咱俩就坐这吧。”
轻轻点点头,便和老奶奶一起坐下,我小心翼翼地从衣裳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这样会让我安心些,老奶奶仿佛看出了我的顾虑,她的头发是自然卷曲的,看上去中真美,慈祥的眼睛笑眯眯的落在我身上,“别怕,他们不敢请传染病患者,不用紧张。”
她的头上布满银发,鱼尾纹和法令纹深深烙在她的脸上,但那双始终带笑的眼,永不失真。
我笑了笑,尽可能看起来精神些。
10点钟,大厅已经坐满了患者。
10点10分的时候,全场突然黑了下来,下一秒钟,灯光再次亮起,而几位少年就站在光照之内。
随着动感的音乐响起,他们跟着舞动,然后在伴着“listen”时刻,六人一并转身,定格动作,我也曾看过东方神起的打歌舞台,所以这些操持对于我而言,不算陌生。
我坐在第三排,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青涩的脸庞,看样子,他们跟我差不多大,正当我愣神时,耳畔的音乐骤停,随之而来的是满场的掌声。
“感谢EXO-K带给我们的精彩表演,请成员们做一下自我介绍。”
“内,大家好我们是EXO-K.”
“大家好我是EXO-K的队长SUHO。”
望着他们的脸,我不禁回忆起那些没有痛苦和忧虑的时刻,如果没有那张化验单,我应该也步入大学了吧,朋友们还说以我的脸蛋可以当偶像呢,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或许我会和他们一样璀璨。
让我缓过神的是少年温柔澄澈的声音,“大家好我是伯贤,是EXO-K的主唱兼眼线担当。” 就如夏日般,融化了冰凉,少年说话的声音很干净,像是最美好的事物。
我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他的脸,
依旧是那么的干净、清秀,望着望着,我竟然措了神,直到老奶奶的声音把我拽了回来,“渊渊,他们现在要选一名观众赠送专辑,想要的举手。”我哦了一声,然后阴差阳错地把手举了起来,没等我尴尬地把手撂下,温柔的声线再次落入我耳畔。
“那就那位穿白色半袖蓝色牛仔裤的女生吧。”
我几乎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他的话就像春天的阳光、夏天的烟火、秋天的落叶、冬天的暖风,不知为何,此刻的我,好似成了上苍选中的宠儿,好似享受到了温柔和偏爱,但肢体依旧僵硬得不敢动弹。
然而下一秒,我察觉到周围的掌声以及他正缓缓朝我走来,我望着他的脸庞,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青涩少年,又不失魅力。
我想,这就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吧。
“谢谢你的支持,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并且祝福你早日康复。”就在我面前,他的脸庞上满是笑容,我曾经见过很多人笑,温柔的也有,慈祥的也有,虚伪的也有,关切的也有,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的笑容,是我所有见过的,最温柔的。
我接过专辑,“...谢谢。”声音很小,小到我自己都听不清,望着少年的脸颊,我的心很安稳,仿佛此刻,他就是我的良药,是我的救赎,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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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属于我的光很短暂,但殊不知,当演出结束后,我正打算离开时,他叫住了我。
我愣在原地,而他转头和队友说了句什么,便再次走向我。
依旧是带着笑容。
“你好,我是伯贤,”他先是礼貌的自我介绍,“你是富川中元高中的学生吗?我高中也是在那念的。”怕我误会,他特别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刚才看你的手心里一直攥着富川中元高中的校章,所以就问了一嘴。”
“嗯,不过我现在已经不上学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有些懊恼,“对不起啊,我不太会说话。”
我淡淡地笑了笑,“没关系,哦对了,谢谢你的专辑,你们的歌很好听,我很喜欢。”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看的脸上再次呈现出笑容,而我望着他修长纤细的手指愣住了神。
“谢谢,我们会继续加油的,”说完,我竟然发现他稚嫩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我想可能是会场太闷了吧,便伸出手帮他扇风,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长得很漂亮,却不爱笑,但其实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嗯……我可以问一下,你得的是什么病吗?”
“...白血病。”我曾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场景,预想过自己的情绪,有可能是哽咽,有可能是无助,有可能是悲伤,但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声音竟出乎意料得平稳,就像叙述一件主人公为他人的剧本。
我想,我的伤疤,是快结痂了吧,所以才会这般的不在意。
如我所料,他好看有神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出诧异和不可思议,我轻轻笑了笑,这样的画面,反而有些角色调换的感觉,仿佛此刻,他是患者,而我是安慰病人的医生。
“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也不用太诧异。”
“其实我们医院也有很多像我一样,和我年龄相仿的人,我们也有定时吃药,我们也积极配合治疗,我们,还好。”
还好...
短短两个字,却使我原本平静的心染上了沧疮,就连呼吸都艰难了许多。
不好,但至少我还活着。
不坏,但我早已成了空壳。
所以,
的确还好。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他的眼睛上画着眼线,我很少见男孩子画眼线这么好看,估计他是第一个,“我可以经常来看你吗?我们刚出道不久,行程也不算很多,而且——”
“伯贤,经纪人催我们快点回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同队伍的成员打断,还不等我拒绝,他便把一个小玩具塞在我手里,冰冰凉凉的贴在我的掌心中,与之对比的是他温暖的话语,“就这么说好了啊,等我。”
我想,我来不及拒绝,也不该拒绝了,便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我望着他的背影,视线最终落在左手的专辑,和右手的小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