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弄堂是石灰砖,一逢阳便发出腥湿味,水痕渗于砖中。走过的路旁有一条水道,水底又窄又浅,青苔清晰可见。方米跟着金泰亨穿过长长的弄堂,一路无话,她忍不住在心里暗诽金泰亨似乎比她还要熟悉这里。
两人在尽头停下,眼见柳树旁大门紧闭的古宅,门口的干净昭示了人气。
“方米……”他启唇,目光落到古宅,轻如一片毛,接着道:“姜老有一名养子,姓朴。五年前他把姜老的尸首埋于院里的树下且发誓要将凶手千刀万剐。姜老膝下无子,一大笔遗产不知所踪,只有那名养子知道下落。”
“…………………………”方米感到奇怪,她不知道金泰亨讲这些是有何意。她对那段往事毫不知晓,也不感兴趣。又怕打搅了金泰亨的兴致,只好问:“然后呢?”
“姜老临死前曾留过一句话那笔遗产全悉捐赠给孤儿院,”他顿了顿:“你觉得这是一桩善事吗?”
方米忽地就察觉到金泰亨的异样,她感觉到那道总是孤寂的背影在晃动,就像即将崩塌的房子,情绪就像摇摇欲坠的房梁。
一时间她竟然无措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却说不出来。
“…………………………”
“当然算。”金泰亨扭头,从鼻至唇,宛如秀丽的山脉连接着湖水,流畅又清丽。他的瞳孔动了动,光点在眼底闪烁,难得柔和一些。
“嗯。”方米努了努嘴,真情地说:“他或许是想要弥补过错。”
金泰亨勾唇,淡淡一笑,没再说话。她什么都不知道,因此说什么都不痛不痒。这样才是最好的,无知的人永远是上位者的武器。方米就像引诱螳螂的蝉,浑然不知地叫嚣。
她以为去莫城是荣华富贵,是避风港,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美梦成真的故事?她要去的明明是囚牢。
“我们今晚就出发,大概凌晨会到莫城。你不必紧张,只需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家人。”
话音末落,直到几个小时后方米都仍在回忆金泰亨的话。她从床底下抽出几张照片,翻看其中几张不禁泛出热泪。从小被压制长大的滋味不好受,逆骨自心而生。现在她终于摆脱了女人。可亲系的血缘却叫她犹豫起来。
去莫城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她不知道。
金泰亨疏离的模样与这里格格不入,至少方米是这样想。两人相处短短一周,她从他那里获得了从未有过的信任和安心。承诺是这世上最空的存在,方米不相信也不轻易许诺。金泰亨闯入她的生活,就像阴雨天里的一把伞遮在她头顶并说我会替你母亲好好照顾你。
她不是傻子,知道是自己的身份——闵家失踪多年的二小姐。这样大的筹码任谁都想要巴结,金泰亨是一个,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所以方米才不明白女人离开的原因——放着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在小镇独自拉扯一个孩子长大。
“妈……”她的声音沙哑不已,泪水模糊了视线,相片上的面容是在微笑。
“我要去莫城去见我的父亲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