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二)

　　临近黄昏，沈亦痕悠然起身，才准备回家。

　　看他的模样，像是位翩翩公子，贵族子弟。而实际上，只是布衣黔首。

　　细看他的装扮，腰间没有玉佩、荷包之类的玩意，一袭白衣也是非常朴素。惊觉他如何生出这么好看的模样。

　　绕了许久，终于出了京城，来到一间破草屋。轻叩三下门，听见一声：“进来吧。”

　　亦痕轻轻推开门，望着正在织布的姑娘，笑道：“我回来了！”

　　那姑娘回道：“痕哥哥，回来就好。晚饭我做好了，等你，一起吃。”说罢，低垂下头，似是有些羞怯。

　　看那姑娘，面黄肌瘦，双颊略带雀斑，唯一出色的，就是那亮晶晶的双眼，眸中流露出璀璨的光芒。

　　亦痕做到桌旁，笑道：“吟妹妹，你真好。”

　　吟儿起身，把两三碟小菜端过来，放到桌子上，坐在亦痕身旁。皆是些白菜豆腐，粗茶淡饭。

　　每次两人吃饭时，亦痕总会当一次“说书先生”，把所有听到的故事讲过吟儿听。

　　而每次讲起那些事情，最先想起的，不是民族英雄的壮举，不是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的模样，而是那个姑娘隐隐约约的笑容。

　　他也一样，不知道她的名字，与她，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但若有一天见不到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没有那东西就失了魂魄。

　　渐渐地，去茶馆听书的真正目的，变成了只见一眼那个姑娘。

　　可他们，终究不能在一起。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责任，却与对方毫无关系。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无法相交，无论如何，只能遥遥相望，成为一道风景。

　　她即将去遥远的荒漠，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婚后的结局，也是一个问号。

　　皇后召她入宫，告诉她自己背负着怎样的使命。她是两国和平的象征，推迟战争的发生。

　　其实，她不过是一个道具，一个牺牲品。一旦两国动手，谁也不会关心她的安危。

　　她本就不是皇家骨肉，虽有些皇家血脉，但在天子看来，她的命本就如草菅，不值一提。

　　对于她的父亲，她也不是最重要的，有她无她，几乎一样。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人，谁也不会记得他。

　　他的生活，很平凡，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不曾得到，不曾失去。

　　他以后会和吟儿在一起，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他的父母死了，吟儿照顾他，在他背后默默守护，从未有过怨言。

　　他欠吟儿的太多了，唯一能给予她的，就是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也说不清，这是爱情，还是亲情。

　　从一出生，就有着不同的人生；从一出生，就注定不可能。

　　亦痕握住吟儿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吟妹妹，过几日，我娶你。”

　　吟儿涨红了脸，颔首示意。可亦痕却想起了那个姑娘，心里有些黯然。

　　他甚至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可他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辜负吟儿，这辈子，也要一心一意对她好。

　　亦痕抱住吟儿，帮他整理额间的碎发。本是很温馨的一幕，他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