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有意，听者另有别意。
从太过亲近的距离抽身后，木槿的理智才逐渐回归，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语气，的确有些莫名。
虽说王银这次侥幸没有受伤，但倘若那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切就说不准了。
木槿微微叹气，人总要为自己的不受控买单，不过…明明王银也很反常！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小伎俩对付她，木槿本想服软的语气到嘴边却拐了个弯。
朴木槿“树儿尚未婚嫁，你为她挡刀的恩情可不小，不是完全没机会嘛。”
木槿不由想起曾与慕珃一起八卦过的“十树”情缘，本着调侃打趣的心思，想要鼓舞一下情场失意的王银。
可偏生将话说出来后，心里又有种怪怪的感觉。
王银听了木槿的话，脸色一黑。
王银（喃喃自语）好不容易把人给盼来了，结果是来给我添堵的。
王银真是哑巴吃黄连。
—◇——◎——◇——◎——
〈茶美院〉
十日过去，正胤的过敏症状已经痊愈。木槿从难民区布施回来时，恰巧崔知梦也在，他主动点头示意，看来也为此次治疗表达谢意。
木槿心中存疑，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声。
朴木槿“知梦，正胤应该不是每年都会过敏吧？”
崔知梦双手恭敬地搭在身前，神色淡然，微微弯下腰，语气却刻意压得很低。
崔知梦“应当是有人设计而为。”
这些天在帮正胤治疗时，吴尚宫也专门留意过敏源，排除了不少常见的自然种类，但也不好妄下断言。
木槿却是从观察中有所推测。不是自然过敏，那很有可能是药物，但正胤的饮食都会提前验毒，不好下手，唯一可能出纰漏的地方，便是沐浴时的水。
正胤先前都是在府中的露天小温泉中沐浴，池中水更换周期长，多靠泉水自净，加之来往下人众多，做些手脚还是很轻松的。
崔知梦“不过此人觊觎正胤之位久矣，早已露出马脚，暴露了身份。”
崔知梦又补充一句，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从容神色，看来，他们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知怎的，木槿又想起傩礼那晚的密林，会是他吗？
木槿压下心中的猜疑，如吴尚宫所言，一些事情不该她插手的，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来到茶美院前厅，没成想王尧、王昭、王旭、王郁四人也在，一向针锋相对的尧昭二人竟在此刻共处一室，着实令木槿一惊。
木槿朝他们行礼问候，因不喜隐隐硝烟四起的气氛，正欲离开，却听见王尧漫不经心地开口。
王尧“这世道，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四弟，我劝你尽早回信州，赖在这里，像卑贱的难民一样，还在祈盼王的恩施吗？”
木槿大概是明白了，王尧此人，比起无的放矢，更中意在众人面前羞辱他人。他话里明嘲暗讽，以靠陛下施舍为生的难民，借机影射王昭的行径。
恐怕在他眼中，只看到卑贱如草芥，却无视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绝望。王尧以此为喻，实在是枉为皇室、有失人道。
朴木槿“三哥”
王郁“三哥此言有失妥当。”
王郁抢在木槿之前，先一步反驳了王尧的话，木槿略微担忧地将目光投向王郁。
王郁“陛下海纳百川，难民也好平民也罢，各州人士，乃至皇族，都平等地沐浴恩泽。何况战争之祸，不应由无辜百姓承担，既招降于高丽，便没有比平常百姓卑贱之说。”
王郁负手而立，声音温和而坚定，目光中满是悲悯与不容置疑的正气。
王尧“十三弟还真是慈悲。”
王尧忽然低低一笑。
王尧“只是不知道慈悲为怀的新罗王，怎么沦落到摇尾乞怜的地步？”
那笑声刺耳，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割在王郁的心上，试图击垮他的尊严。王郁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下颌紧绷，脸色难看得发白。
王旭也皱起眉，默然看向王尧，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慰地拍了拍王郁的肩膀；而最初被针对的王昭仍不痛不痒，似乎全然无视众人。
一直沉默的木槿却忍无可忍，王郁见状，眼疾手快猛地按住木槿手腕，眉头轻蹙，朝她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与王尧据理力争，不过是自讨苦吃、惹祸上身。
室内安静无声，硝烟弥漫。
王尧“昔日繁华似锦，今朝寄人篱下，还奢望平等，未免异想天开。”
王尧更加得意，放声说着，有意无意将目光扫过木槿，恶意探究的目光让人不适。
来路不明的将军义女，却幸运地攀附权贵，成为翁主，以木槿的身份，若不是这些年来避其锋芒，怕是早会被王尧讥诮羞辱、设法压制。
王昭“我原来以为，只有野狗会无端狂吠，看来人也会。”
说话的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王尧微微眯起眼睛，对于王昭意外的反唇相讥，饶有兴致地勾唇冷笑。
王尧“那你现在是人是狗呢？”
王昭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视王尧的灵魂深处。
王昭“比起你所谓卑贱的人，你这只不但喂不熟、还想着反咬主人一口的恶犬，才更应该夹起尾巴偷生，以免东窗事发吧。”
他的话如同一枚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王旭眼神一暗，抿紧唇不语，木槿也默默低下头，避开王尧盛怒的目光。
室内的气氛，如同被狂风骤雨猛然掀起的海面，波涛汹涌，不可遏制。王尧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跨前一步，握紧拳头，仿佛随时都会挥向王昭。
然而，王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满是不屑与淡然，仿佛王尧的愤怒在他眼中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王昭“至于我，是走是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音落，王昭不顾王尧的咬牙切齿，兀自起身离去。
见状，木槿也借口与王郁离去，屋内只留下各怀心思的二人。
王郁“昭哥！”
走廊上，二人追上王昭的脚步。
王昭冷着脸转过身，看见笑意盈盈冲他挥手的二人，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朴木槿“刚才谢谢你替我们辩驳，不然我真要半夜里被气醒。”
木槿说着，一面夸张地用手扇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昭似乎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一贯的冷脸。
王昭“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王郁与木槿早有预料地对视一眼。
王郁“昭哥要是不嫌弃，和我们一起喝一杯？”
喝酒的提议让王昭略微一愣，不善社交的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又听见木槿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话。
朴木槿“我听说昭哥可是千杯不醉，要是有幸见识一下就好了……”
见状，王郁也马上照猫画虎，两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就这么水灵灵地望向他。
王昭只觉得眉头一跳，在心里默默刷新了对二人的认识，万年不变的淡然神色终于几分松动，渐渐有了妥协的意味。
王昭“走吧。”
他有些无奈地点头。
王郁爽快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半推着王昭往宫外走，木槿笑了笑，跟在二人身侧。
早春的日落下，三人渐行渐远，被拉长的影子像风中摇曳的烛影，逐渐模糊了轮廓。一明灯火点不燃的乍暖还寒，浸没在煮温了的酒酿中，消散在飘香十里的酣畅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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