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
王银行色匆忙赶来时,街市上一片灯火通明,男女老少挤在一条街上,孩童的笑语欢声,商贩的叫卖吆喝声,人群中时不时传出的惊叹声,将整条街衬得无比热闹。
王尧和王旭都认为鬼面人会趁乱逃离,而此时鱼龙混杂的南街是最好的掩护,因此,王尧先行追捕,王旭则带着禁卫军封堵出口,一一排查。
王银着急过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因为木槿,他知道她每年傩礼都会到街上闲玩,这次非同小可,他生怕木槿遇上了鬼面人而身陷险境,这才不管不顾地跑到宫外。
傩礼这夜放开宵禁,不少店铺彻夜不打烊,也有远道而来的商贩在两旁临时撑起摊位,原本宽敞的街道也因此变得拥挤而嘈杂。
虽然心急,王银也只得放慢脚步,顺着人群缓缓移动,一边左右环顾着,试图寻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前面的人群忽然不走了,被迫停下的王银着急抬眸,原是有人在表演焰火杂耍,只见几个高大的男人舀起铁水往空中打去,围观的群众也纷纷往外散开了些。
铁水落下的瞬间,炸开了绚烂多彩的火花,漫天飞舞的烟花倒映在众人的瞳孔之中,王银也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对面人群里心心念念的面孔。
王银“朴木槿——”
他的呼喊淹没在众人响起的掌声与喝彩声,王银不敢过多停留,趁着表演的间隙,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着朝她的方向赶去。
而此时的木槿却毫不知情,满眼惊叹地看完了焰火表演,又被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吸引住,转身顺着人流离开,纤瘦的身影又一次匿在人群中,让王银一顿好找。
木槿付了钱,拿着糖葫芦往人少些的路边走,她还没来得及咬上一颗,身侧一个黑影飞速掠过,她脚下尚未站稳,被那人狠狠地撞到右肩,手中的东西霎时掉落,自己也狼狈不堪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朴木槿“喂!”
木槿堪堪稳住身形,才没有摔个底朝天,下意识地朝那无礼的背影喊上一句,才发现那个黑影竟武功高强,跃上屋檐后就消失无踪了。
木槿顿时噤声,一边自我疏解着,算了算了,谁让人家是个武林高手,她可惹不起。只是低头看看掉进土里的糖葫芦,木槿后知后觉的心痛,轻声叹气。
等一下。
地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木槿凝眸望去,俯身捡起那个闪着光的物品——是个银簪子。
没有繁多的珍珠翡翠点缀,只有簪身上雕刻了精美的纹饰,虽然朴素了些,却极致典雅端庄。
木槿对着自己的发髻比了比,继而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簪子的做工、质地,不比她佩戴的宫中首饰差。
朴木槿“…应该很值钱吧。”
拿着簪子的手轻轻地转了几圈。
木槿喃喃自语着,一边默念爱财之心人皆有之,一边又羞愧于自己典当独吞的想法。
这簪子大概率是刚刚那人无意落下的,木槿虽愤愤不平他撞了人就走的态度,却也忧心万一这个簪子对他而言很重要呢…如果是他送给自己爱人、母亲——
木槿忽然眉心一跳。
看着手中的簪子品质上佳,却一颗翡翠也没有,耳边好似回响起王贞的话,而脑中闪过那人一袭黑衣的身影,脸上似乎还戴了面具?与记忆中的印象渐渐重合…
木槿的大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脚下却已经先一步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跑过去,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哪怕不是去归还簪子,木槿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来到那房屋的另一侧,木槿仰起头在四周看了看,方才离得远,她也不太确定那人是不是在此处消失的。
这里人烟稀少,再往前走就是密不透光的树林,浅浅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薄薄地铺洒在覆满枯枝败叶的地上,林子深处静谧无声,木槿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朴木槿“什么情况啊这是。”
木槿停在原地做了次深呼吸。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南街这边有这么个隐蔽又阴森的密林?换做往日,木槿定会嗤笑一声,然后天不怕地不怕地过去一探究竟。
可此时,她竟觉得脊背发凉。
木槿壮着胆子往前试探着走了几步,越发觉得气氛诡异可怖,空气中除了草木的气味,她还隐约闻出了一丝…血腥味。
神经在分辨出异样的一瞬绷紧,木槿紧张地咽了咽发涩的喉咙,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往林子深处探去。
忽然,静谧的林中响起了乌鸦粗劣嘶哑的叫声,随即有几只纷乱地从某处惊起,飞过木槿的头顶。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木槿呼吸一滞,胸腔之中的心脏狂跳不止,那种压迫感一直传递到僵硬发麻的指尖。
一只宽大的手蓦然抓住木槿的手腕。
木槿下意识地便举起攥紧在手心里的簪子,蓄力朝对方狠狠地扎了过去。
王银“是我!”
耳边传来王银刻意压低的慌张声线。
木槿浑身一颤,连忙收住手,那簪子在离他两指不到的距离猛地停下,随后直直地垂了下去,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木槿急促地呼吸着,指尖仍不住的颤抖着,全身正缓慢地从应激状态调整回来,彼时,她才在一片黑暗中慢慢看清,王银那如月光般清澈皎洁的眼眸,正深深地凝视着她。
朴木槿“你怎么——”
甫一开口,木槿有些僵硬地停住。
指尖传来不一样的触感,木槿低下头,竟是王银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掌心的温暖让木槿有片刻的心安。
王银“对不起,吓到你了。”
王银先一步开口,眼神里带着歉意。
朴木槿“没…没关系。”
木槿被他真诚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微微躲开他毫不遮掩的目光,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绛红色的衣角沾上了尘土泥灰,想来是一路匆忙赶来。
朴木槿“是傩礼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银“嗯,傩礼上出现了刺杀方相氏的鬼面人,昭哥武功高强没让他们得手,现在正在追杀余下的鬼面人,旭哥他们也在南街这边排查。”
王银这次没有废话,简明扼要地陈述了傩礼上的事实,复又看向强压惊惧之色的木槿,放柔了语气。
王银“你别怕,我在。”
包裹住她的手收紧了些。
木槿轻轻点头。
朴木槿“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牵了牵王银的拇指,将目光投向密林的深处,小声道。
如果是傩礼上出现了刺客,那个背影是王昭就说得过去了,而木槿方才嗅到的可疑的血腥味,说不定就是帮助抓住幕后主谋的蛛丝马迹。
此时王银陪在身边,木槿确实多了些安全感,二人小心谨慎地往林子深处走,愈往前,那气味就愈浓重。
那片死寂的黑暗中,陡然站立着一个男人的背影,他随意地拂了拂自己的毛皮氅衣,随后慢条斯理地拭去长剑上的血渍,在将那块肮脏的帕子丢掉后扬长而去。
他的脚下遍地横尸。
眼前忽然一黑。
王银“别看了。”
木槿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王银宽厚的手掌心,像羽毛挠过一样,酥酥痒痒的。
朴木槿“嗯。”
片刻,王银的声音又响起。
王银“今晚看到的事情,就装作不知道吧。”
朴木槿“…嗯。”
一阵冷风吹过,木槿打了个寒战,将披风拢得更紧些,身子也下意识地向王银靠近了些,像只贪恋温暖的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