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刚去跑完调查，都敬秀争着抢着要送我回家，被我一口拒绝了。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排排明亮的灯光打在地上，跟着树枝的影子轻轻晃动，一阵阵风吹落叶的声音。
深秋了，不久便要下雪了吧。
我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步伐。
如果是一个人，也挺难的。
——
走到楼下，忽的瞥见熟悉的身影。
凑近一看，差点哭出来。
那个女人啊，她似乎老了许多，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的年轻气盛，越渐苍老的脸上皱纹交错，多了几分和蔼的模样。
朴灿烈嘿，阿姨，锦书回来了，你好好跟她说说吧。
一旁的朴灿烈见我，安慰完她又走到我跟前。
朴灿烈锦书，阿姨天没黑就等在这了，我本来是过来找你的，就陪着一起等了，我说让她去我家等会，她偏不，非要等着，改天再找你吧，你记得跟阿姨好好说说。
他拍拍我的肩，给我递了个眼神，意思就是让我冷静坐下来跟她谈。
朴灿烈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强求，也不打算留在这，给我们俩一个独处的空间。
朴灿烈走后，我静静地待在原地，没有迈步子。
她看了看我，有些不知所措。
叶妈妈那个……
叶锦书回来了啊。
我开口道。
叶妈妈哦…啊，嗯嗯。
我忽然的话语，似乎让她更加无措了。
叶锦书走吧，上楼吧，外面冷。
我先行一步，走在前面，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我知道，她跟上了。
从楼下到楼上这一小段路程，复杂的心绪交织在一起。
谁能告诉我，究竟如何选择？
我开门，带她进来，轻轻关好门。
她也不动，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很有距离感不是吗？
更可笑的是，她是我血浓于水的亲生母亲啊。
我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指了指沙发。
叶锦书坐吧。
叶妈妈哦哦。
她木愣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边整理着衣服，边和她搭话，当然，我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叶锦书等一会吧，我哥出任务了，一会就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和他说。
叶妈妈我……
她还没说完话，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将我们俩的注意力吸引了去，也算是缓解了这样的气氛。
叶锦书哥。
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她。眼中的疲惫顿时被惊喜遮盖。
金钟大妈……回来了啊？
他冷着的脸忽而浮现一丝微笑，动了动嘴唇，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看吧，他完全可以微笑，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原谅她。
只可惜，我不能。
忘不掉她当初多么不负责任的所作所为。
没错，我就是如此的斤斤计较。
抱歉……
叶妈妈钟大啊，快来快来。
她很高兴，立马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走上前，仔细地打量着。
叶妈妈哎，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已经变得这么成熟了。怎么样，还好吗？
面对她的嘘寒问暖，我觉得有些讽刺，鄙夷地耸耸鼻子，不满地轻哼一声。
叶锦书怎么可能会好？他什么样你之前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撑着，倒是把自己熬坏了，现在真是隔三差五一阵病，最近胃疾又犯了，说他也不听……
金钟大锦书，好了。
他轻声制止着，神经大条的我并没有发现那个女人脸上越加低沉的脸色。
叶锦书说两句怎么了？省得某人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事有多离谱。
我那天，还真是无理取闹。
金钟大叶锦书！够了！
他不再温柔，厉声训斥着，我觉得莫名一阵委屈。
委屈地盯着他，也不见他走上前安慰我，一赌气，穿上鞋就跑出了家门，不顾身后一阵呼喊。
哼，我才不需要你管！
等我跑出去，我才发现，外面下雨了，而我没有带伞。
心一横，莽撞地冲进雨里。
这深秋的雨，还真是凉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收揽了多少过路人奇怪的目光，不知不觉间，跑到了小时候常去的公园，那时候爸妈都会带着我们来，真温馨。
可是变了，她不留痕迹地离开我，从此我的世界没了妈妈的模样，我不是小气，只是不理解，既然已经不负责任地离开，为什么要突然回来，打破我刚刚起步变得美好的生活？
我越想越难过，温热的泪水，混着冰凉的雨水，一齐在我脸颊划过。
我失落地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往常如此，哥他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可是……
他现在一定觉得我很荒唐，很过分吧？
的确如此，我也只会给他制造麻烦。
不知不觉间，雨渐渐小了，我抬头一看，一片黑色，一把黑伞遮在我头顶。
张艺兴在哭吗？
在我发愣之时，他微笑着坐到我身旁，把伞朝我这边倾斜。
张艺兴要喝咖啡吗？热的。
他递来瓶装的咖啡，我点点头，颤抖着手指接过。
他见了，微蹙起眉，快速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见他的样子，有些疑惑，开口问道。
叶锦书艺兴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会哭？
他淡淡地笑笑，打开手中的另一瓶咖啡，抿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味，一点一点吞噬掉悲伤。
张艺兴你若想说，自然会说，若你不想，我这么唐突地去问，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我终于明白，为何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人有种不同常人的气质，果真没错。
叶锦书我真不理解他……
张艺兴谁？钟大吗？
你看，他一下子就猜中了。
叶锦书你怎么…：
张艺兴现在对你来说，能够晚上让你气得离开家的好像也只能是他吧？除了他，好像你就不能这么不顾吧？
叶锦书什么嘛…才不想管他。
我暗暗感到难过，手指在瓶子上划来划去。
张艺兴噗嗤…
他笑了，声音很轻很柔，很好听。
张艺兴气话罢了，你真舍得不管？
叶锦书呀！艺兴哥你……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满他一语道破我内心真实想法。
张艺兴好了，你还能有什么伤心事？跟我说行不？我随时倾听。
我摆弄着手指，踌躇着要不要跟他说。
他见我犹豫的模样，有些失落地侧过头。
张艺兴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别勉强。
我仔细想了想，艺兴哥是个不错的人，跟他说了，他或许会很好地给出建议呢。
叶锦书我妈…回来了。
张艺兴是不能原谅对吗？
他微低头看着我，一脸严肃，好像早就看透了我的一切。
叶锦书嗯…还有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够笑脸相迎，明明她那么过分……
他收起伞，不觉间，雨居然停了。
张艺兴宽容，或许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对自己确实终身受益，当你学会选择原谅，其实也就成熟了，她生你养你，或许做的的确不好，但是不能排除背后难隐的原因。
对于原谅，或许他能，张艺兴能，唯独我不能。
叶锦书我能不去原谅她吗？
张艺兴当然没问题……
张艺兴当然如此，人的性格不同，你不必难为自己，倒是永远不要和自己最至亲最信任的人吵架，一次两次，会凉透他的心。
我忽而觉得有些羞愧，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没有打开的咖啡和披在身上的外套塞回他手里。
叶锦书艺兴哥，谢谢你，现在要去道个歉。
还没等他回答，我便转身跑走。
因为真的很急。
——张艺兴笑了笑，挠挠头。
张艺兴叶锦书…好一个奇特的女孩。
其实，从张艺兴家的窗口向下望，刚好可以看见公园——
我从公园一路跑回家，生怕慢一步错过什么，结果跑到楼下时，看到两人并肩走下来，我就躲在一辆车后面，静静听着，看着——
金钟大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妈妈那个…锦书她…
女人显然有些顾虑，焦虑的神情显然是在担心。
艺兴哥说的没错，她生我养我，并非真正不负责任。
金钟大我会去接她回家的，这么多年了，她每次耍小脾气生气时都会去几个固定的地点，放心吧。
叶妈妈那…那好吧，你们早些休息，上班时小心点。
金钟大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对方放心。
女人木愣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我看到，在她转身即刻，金钟大的眼中，有亮亮的泪。
金钟大妈…
女人猛地转过身，有些不解，有些期待。
金钟大以后…，尽量别过来了，如果有事给我打电话就好，我怕锦书她会……
他隐忍着，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的话，话出口的瞬间，就感到了后悔。
叶妈妈我……
金钟大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
金钟大爸的事，先拿去垫吧，不够我再想办法。
她没有接，瞳孔颤动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泪。
叶妈妈我不要，我自己能想办法，锦书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不能不让我见你们啊
她最后的尊严，也随着话出口即破。
金钟大妈，我用了六年多的时间让她从曾经的阴影中走出来，你知道她都什么样了吗？之前她有段时间抑郁，差点死在家里，我真的…不想让她再受任何伤害了。
话语间，他哭了，毫不掩饰。坦白说真的很少见。
霎时间，我也觉得心堵在嗓子眼里一样难受，想哭。
哥啊，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吧，对不起啊，给你添乱了。
叶妈妈好。
她张张嘴唇，只是无力地说出一个“好”
到最后，金钟大还是把卡塞到她手里，她也老了，靠自己…也就有点无能为力了。
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悲凉，有些孤寂，他忽而皱起眉，一行清泪顺着脸颊划过。
他哭了。
抬手理了理头发，轻轻叹出一口气。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到他面前，紧紧地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以寻求温暖。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任由我抱紧了怀抱。
叶锦书哥，谢谢你。
我没抬头，闷闷地说着。
金钟大谢什么？
我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头埋进他的怀抱，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淡淡飘出的清香。
金钟大还怨她吗？
叶锦书不……
我当然知道是谁。
其实，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最应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不会有这么好的哥，我可能，会孤单一生。
妈，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一哥。
叶锦书哥，能一辈子不离开我吗？
我抬头，眨巴着眼睛，期待地望向他。
他低头笑笑，伸出手，做了那个从小跟我就没少做过的动作。
金钟大会，一辈子。
其实到后来，我才知道，最放不下的，原来是我。
我应该清楚，无论生了多大的气，只要他微笑着的那一刻，我就注定……
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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