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风,你想做人吗?”
萤火虫散发微光,落在一坐庙宇的灯台上。
庙宇有些陈旧了,但并不破败。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惊动了悬挂的风灯。
“做人?”
庙里静默下来,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对啊对啊!你看每天这些进出庙里的人,对着这个石头像大礼参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你我若是做人,也好去做我们要做的事。”
萤火虫振翅,在灯台上空转了圈。
“可我们要做什么事呢?”
风灯明灭不定,映得庙里的影子拉伸又黯淡。
“所以我们应该去做人啊!每个人都有事,有很多很多事,有些自己做,有些请人来做,实在难做的,就来庙里拜,想做成事想的发疯的,就对着石头磕头。”
……
庙里再次陷入静默,长久的静默。
月高高挂,在夜里洒下光华,泽被生灵。
“天一亮,我便去找做人的办法,小清风,你且等着我,到时候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事了。”
天光放亮,而又日偏西坠,如此往复,却是时光荏苒。
小庙里的客来的愈发少了,渐渐的庙也破落了,周围荒草丛生,庙里也多是灰尘,灯台已是横倒在供桌上,悬挂的风灯也早已油尽灯枯,夜里无明。
秋风萧瑟卷起落叶,吹动灰蒙蒙的风灯在半空中摇曳。这天,呼啸风中一个小道士背着麻布搭子走来,行至此处,看看破败的庙宇,进得庙来,立起灯台,从随身搭子里翻出火折子点着残余凝结的灯油,庙里光线顿时明亮几分。
小道士花费不少时间,将庙里的灰尘浮土、枯枝败叶打扫干净,在小庙里住了下来。
又日清晨,小道士在石像前开始早课诵经,结束后吃了干粮,出了庙去了远处村子里。
傍晚时分回到庙上,给灯台添了新油,又搬了三块平整的青石垫在一起,勉强取下风灯,将表面的灰擦拭干净,又把剩余的新油添入风灯,想了想,转手挂在了石像边的梁角上。
夜深了,小道士也歇息了,风灯在月光中发着光。
日复一日,小道士在这庙里诵经,打坐,清扫,饮食,休息。青灯石像相伴,风灯在日月下所照,照亮小庙,照亮石像,照亮小道士的面庞。秋去冬已来,寒风刺骨伤人,小道士在庙里用石块围拢起篝火取暖,风灯晃动,光华明灭不定,气流涌动,冰冷寒气在庙外打着旋。
这天,庙里来了两个人,一个提着一个步包,一个背着短刀,说赶路到这里,想在庙里避风取暖,小道士点头同意了。
两人围着篝火坐下,搓了搓手开始分吃的。
“我说,那笼子里的不会冻死吧?那可就买不上价钱了。”
“放心吧,这东西神异的很,我只听过生灵吸收月华修炼的,还真没见过这种能制造月华的奇物。”说着将布包解开,里面一个竹笼,竹笼里关着一只萤火虫,发着明亮的光却气息奄奄。
小道士看了看悬挂的风灯,总觉得刚才某一瞬有摇动过。
“吃完了睡一觉,养足精神好赶路,等到了城里东西一倒手,你我当衣锦还乡矣!”那人伸手将竹笼向篝火旁靠了靠。两人和衣而卧。
小道士熄了灯台,以青石板虚掩上篝火上的台口,也休息了。
黑暗中只有风灯的微光,庙里空气暗流涌动,向着竹笼卷去,气息鼓荡之间,竹笼的竹条扭曲变形,微风托举起小小的萤虫,飘入风灯框内。
萤虫颤动,似有所觉。“小清风?”
“是我,你怎么被捉了?”
“我找到了流转月华的方法,可凭此修炼成人,但修炼时光芒太盛,惹来了麻烦。”
“你就躲在灯罩里,等他们醒了找不到你,自然会离去。”
“我教给你修炼的方法吧,你将月光聚拢……”
风灯映着月光,依旧明灭。
……
“宝物不见了!别睡了!”初晨的光漫过头顶,那人按着刀,眯起眼睛,踢了还睡着的另一位一脚。
“哎呦!”另一位一打滚站起身来看看破损的竹笼叫道:“东西呢!”
“还不快找?!”
“对,快,快找。”
两人庙里庙外都找不到,急的团团转。
“狗东西,笼子都破了,肯定是那小杂毛道士搞的鬼!”那人把刀拽出来,回身架在了小道士脖子上,吼了一声“把宝物交出来!”
小道士定了定神:“不是我做的,但自然中的生灵本就该回到自然中去。”
“交出来!”
“何必强求呢?事事皆有缘法。”
“我去你的!”那人实在气急了,挥刀就砍。
“咚”!
小庙里一阵风凭空卷起,连人带刀砸在了墙上,又摔在地上,另一位赶紧过去扶那人。
“妖道!玩邪门的是吧!”另一位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铜镜,翻手对着翻滚的气流照过去。“破!”
气流逸散,风灯掉落在地,灯火也熄灭了。
那人缓过劲来,强忍着后背剧痛,摸起刀站起来二话不说,砍了小道士的脖子。
鲜血飞溅,小庙里点点猩红,白色风灯罩上也沾染了一滴血珠,渗透进去,留下圆形的血色印记。
“为什么?”一声喝问惊响在小庙里,小庙里忽地刮起狂风,俨然比庙外的寒风猛烈数倍!
风灯离地而起,漂浮在半空悬而不落,明明摔灭的火光此刻却亮起荧荧明光,那是萤火虫亮起的月华,将被打灭的风灯灵体再次点亮。一道幻影从风灯走出,缓缓飘落在地,刹那之间身影凝实,竟与那死去的小道士一般模样,只是眉心缀着一点血砂痣。
“为什么要杀他!”那身影迈步向前,双手一招,庙里狂风拧成一股风绳,将两人脖子勒住吊在半空中,刀和铜镜脱手落在地上。
那俩人面色青紫,手死死地抓向脖子,双腿乱蹬,不过片刻,便不再动弹,已然是断了气。
风灯里月光暗淡下来,萤火虫不再放光,从风灯里掉落,清风的身影双手捧起了萤虫。
“明月!你怎么了?明月!”清风捧着小小的萤虫,跪在石像面前,萤火虫的真灵已经濒临溃散,清风拼命地逆行运转萤虫教给他的流转月华的方法,想要补救萤虫的生机,可却无济于事。
清风怔了,呆滞的看着手中挚友的生机流失,明明离别已久,才刚刚见面怎么能这样?
他莫名的回想起来离别那天的话:
“所以我们应该去做人啊!每个人都有事,有很多很多事,有些自己做,有些请人来做,实在难做的,就来庙里拜,想做成事想的发疯的,就对着石头磕头。”
他颤抖着,呢喃道:“我修成人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做事,你一定要活着,我自己救不了你,但我可以求,可以拜。”他对着石像跪拜,一下接一下,慌乱且偏执。
“唉!”一声叹息在庙宇内响起,空灵的音调超凡脱俗。“麻烦啊麻烦!”
从石像中走出一位道童,神采奕奕,俊俏非常。
道童抬手从小道士的躯体里招出魂魄,指点在魂魄的眉心。“归位!”
那魂魄不再懵懵懂懂,形状开始扭曲拉扯,伴随着金光闪烁,从中走出一强大凝实的元神,也是一位道童,对着那道童鞠了一礼。
“好了,转世历练结束,跟我回去复命吧!”道童探手将元神引入石像中,又一指点出,一道灵气将萤虫生机聚拢。
“你也叫清风?也算是缘法。”
清风回过神来,又要拜谢:“多谢上仙救了明月的性命,清风感激不尽!”
那道童听了,面色古怪起来,抬手停住了清风的叩拜。
“呃……罢了,你同他也一起来吧,倒是一桩新鲜事。”招手将捧着明月的清风送进石像消失不见。
道童又扫视了小庙里的情景,一抖袖口,将尸体与血迹一并隐去,转身进了石像里。
“嘿,见了家师,定让师兄将转世这段没有料看果树的时间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