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
希凛缓步行走在人行道上,当他来到一个红绿疯路口时,堪堪停了下来。
对面绿灯转红,两边的行人都站在白色斑马线上,等待着。
脑海里一个略微愉悦的声音响起。
希凛眼眸眯了一眯。
“饿了这么久,终于又能再次吃到美味的食物了,我算一下,前前后后,好像间隔了近四个月。”
“你很高兴?”希凛璀璨星眸盯着街道对面,同原主西林无关的人,在他的视野中,面孔都是一片模糊。他无法看清这些人长得什么样,他们于他而言,就如同黑白电视里的人物,都是深浅不一的灰色。
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背着一个双肩包,在等红灯过去的时候,视线无聊地四处游走,忽然的,她眼眸微微定住。
到红灯转为绿色,周围人开始从身边穿梭而过,她身体犹如被谁按了暂停键,一动不动。
系统正想回答,发现对面一个被希凛迷住的女孩,语气轻快:“瞧,你又俘获了一颗芳心。”
希凛以爱意和恶意为食,但有一定的限制,恶意范围倒是比较广,只要是来自他人的,对‘他’的恶意,戴着西林脸皮的他,都可以去拿取出来,然后塞进嘴里,咀嚼吞下肚。
爱意不同,爱意被限制在特定的目标上,只有‘西林’喜欢的人,对方也喜欢他,他才能从那人体内抽剥爱意,那种爱意才能填饱他饥饿不已的灵魂。
“她的芳心,我又吃不了。”希凛没系统那么情绪化,声音不咸不淡。
“你试着去喜欢她,不就可以吃啦。”系统和希凛不是绑定关系,它是在穿梭过无数个异度空间,发现到了希凛这个极为有趣的人,它喜欢希凛的性格,喜欢希凛的脸,喜欢希凛身上的所有,跟在希凛身边,看他戴了一张又一张不同的人皮面具,曾经以为自己会很快感到无趣,然而事实证明,希凛就是有这种可怕的魔力,一旦彻底挨上了,唯一的结果就是为他沉沦痴迷。
希凛笑了一下,随着缓缓动起来的人群,朝对方走去。
在走过女生身边时,他微微侧头,看了女生一眼,脸上甜甜的酒窝,还有左边眼尾细小的黑痣,瞬间跃入女生的眼眸里,她浑身无法动弹,怔怔地看着希凛,她知道应该追上去,或者可以问对方要个微信号,或者手机号,然而两脚扎根在了地上一般,她眼睁睁看着希凛走向她,又背离她。
心如小鹿乱蹦,心脏跳动嗓子眼,嘴巴张开,可惜一个音节都无法出来。
“我喜欢她?我喜欢她,而‘他’不喜欢她,也没用。”脸皮的主人已经死了,能让他饱食的爱意,目前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西林暗恋的对象,西林的爷爷,还有西林的父亲。
戴上西林的脸皮后,体内的饥饿程序就自发开启,希凛相当的饿,饿得身体都有点不舒服了。
所以当务之急,他得立马找点食物,先填饱一下肚子。
他厌恶的事情只有一项,那就是饥饿。
兜里没有钱,好在提供爱意的其中一个目标离医院离得不太远,希凛在大街小巷中穿行,走了四十多分钟,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街道边一个狭窄的巷口,和外面平整的路面不同的是,巷道凹凸不平,地面还是泥土面,没有铺陈水泥。
希凛转身走进去,往右拐了两次,往左拐了一次,走进一条两边都是高墙的幽深巷道,继续前行,走了二十多米,右边视野渐次开阔,两扇半开的老旧木门出现在眼前。
离得还有几米远,一阵噼里啪啦的吵闹声钻进耳朵。
希凛登上台阶,跨过门槛,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木门后一个宽阔的四合院,此时正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有人声音高亢,有人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的像是在劝说。
下颚略抬了一点,希凛快速一扫,其中两张面容带着鲜艳的色彩,和周围那些、还有在之前碰到的人截然不同,他们脸孔是鲜活的。
大家在激烈争论着什么,倒是没谁第一时间看到后方走来的希凛,等到希凛从背对他的两人旁边走过,到对面挡在一扇房门前的老人面前时,众人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也几乎是瞬间,希凛旁边眼眶里都噙满泪水的老人,还有对面额头上都争论出薄汗的男人,神色都当场呆住了。
男人伸手指着希凛,舌头缠在一起,卷舌道:“你、你……”
老人鹰爪般皮包骨的手,一把就抓住了希凛的胳膊,希凛顺势转过身。
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老年人,酒窝更深:“爷爷。”
西林爷爷两手紧攥希凛,眼睛死死盯着他,似乎生怕一个松手,希凛就这么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一样。
他有点难以置信,小儿子,也就是西林的父亲,告诉他西林生病住院,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爷爷问他在哪个医院,西林父亲支支吾吾,后来看爷爷逼问得紧,直接抽身走了。
爷爷知道西林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不会连让他去医院都不肯,他问过周围其他人,可没人知道西林究竟去了哪儿。爷爷在家里等着,想着西林会回来,可等了近半个月,还是不见西林的人影,然后等来了他的大儿子,西林的大伯。
他问大儿子西林的情况,大儿子似乎知道,可就是不说,甚至还想把他的房子卖了,然后接他去他们家住。
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但爷爷的态度,他去住可以,只是西林必须和他在一起。
毫无意外的,大儿子态度同样坚决,西林不能一起去,西林是个灾星,谁碰到他谁倒霉,瞎了一只眼睛,长得那么丑,又不爱说话,性格一点都不讨喜,必定会给他家带去霉运。
所以结果就是,爷爷依旧和西林在一起,没有去大儿子那里。
这次西林自焚出事,大伯是知道情况的,和西林父亲商量过,暂时瞒着老人,以免他情绪失控,血压升高,出点什么事就不妥了。
西林爷爷见到失踪半个月的孙子忽然冒出来,欣喜之情压过一切,到不像对面的大伯,他盯着西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孩子啊,你跑哪里去了,爷爷担心死了。你眼睛好了吗?我就和你爸说过,只是射伤了而已,没有瞎,找个好点的医院做个手术就行了。”
“你这几天是不是都在医院啊,瞒着爷爷,想给爷爷一个惊喜,对不对?以后不许这样,爷爷以为你出什么事,这段时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西林爷爷抬起干瘪的手,抚摸希凛的左眼,那里残留有一道小小的疤痕,那是西林小学的时候,和朋友玩,对方用自制的弹弓,朝他眼睛射了一箭,留下的痕迹。希凛面上这张皮是死在医院里的西林的,自然有过去的痕迹。
老年人视力不大好,孙子能够全须全尾的出现,就这一点已经足够使他开心,因而根本没有去注意其他异样的地方。
例如现在这个人,虽然脸是西林的,可曾经的西林没有梨涡,眼角也没有那颗突兀的黑痣。
大伯自然比爷爷注意到的地方多,他去医院看过西林,那个人全身都烧成了黑炭一般,头发一根都没有剩下,浑身上下,就还有眼睛和其他地方不同,但眼睛也是血红的。
现在面前这个人,像只是披着西林皮囊的毫无相干的人。
他声音和西林的不同,表情和神态也完全不一样,在大伯的记忆中,西林从来都低着头,很少和人目光对视,背脊也基本就没挺直过,他蜗牛一样缩着头,胆小又怯懦。
“……到屋里去,我不会让你大伯把这屋子拿去卖人的,它是你的,谁都别想拿走。”爷爷把西林往屋里带,在希凛进屋后,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大儿子。
“滚回自己家去,我孙子没妈,他爸也不想管他,你竟然还想把我从他身边弄走,你安的什么心,他又哪里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以后不准再踏进这个院子一步,你敢走进来,我打断你的腿。”爷爷说话毫不留情面。
大伯身边就站着一个过来看房的人,对方看老年人中气十足,似乎他们要是真耐在这里不动,就要拿一边的棍子打过来,他同大伯说了句‘我还有点事’,掉头就往院子外跑开了。
剩下大伯,还有四周一些围观的人,毕竟是他们的家事,众人不好劝说什么,只能远远看着。
希凛走到屋里,他站在门边,老人瘦小佝偻的身体横在门中间,意外间,竟然似乎变得特别高大。
希凛无声抬起手,右胳膊刚才被老人抓过,他低头眼睛微微眯着,一阵香甜味扑鼻而来。代表亲情的爱意泛着馨甜的香味,甜得让人心口都发颤,他指尖细细哆嗦着,从后面去碰老人的肩膀。
手落上去,老人以为他害怕,忙安慰道:“林林不要害怕,爷爷会把坏人赶走的。”
“还不走,还站在这里干嘛,等着我做饭给你吃啊,你想的美。”
爷爷对待希凛和对待大儿子,全然是两个态度。
大伯往门口方向走,他看着站在爷爷身后的希凛,男生脑袋歪着,梨涡渐深,他没有笑,可就是给大伯一种,他在嘲笑他的错觉。
那张脸犹如鬼魅,男生肤色雪白,不是正常活人该有的颜色。
“爸,他不是西林,你仔细看清楚啊,西林在医院躺着,别说站起来,这会能不能呼吸,都还不一定。他就是来骗你的,你不要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难道相信你,你刚刚带来的那个人是谁,他不是来看房子的。到底谁想要我的房子,你个孽子还敢血口喷人。他不是我的林林是谁,你说说,他是谁?”爷爷语速陡然加快,他喘着粗气,已经放弃了让大儿子帮着照顾林林,他就想和心爱的孙儿过安静地生活,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有意见。
爷爷脖子四处转,看到不远处放着一个晾衣杆,他跑过去,弯腰就捡了起来。
随后大伯被爷爷拿着晾衣杆撵出了四合院。
“爷爷,不要和大伯置气,气坏身体就不好了。”希凛在爷爷把晾衣杆放下,进屋后,上前扶住他身体。
老人跑了一阵,现在一停下来,气都快喘不匀了。
爷爷在希凛的搀扶下坐在靠墙的一张木椅上,希凛在老人面前蹲下。
老人手掌捧着希凛的脸,他喘息着道:“林林,不要怨你爸,都怪那个女人,是她管着你爸,让你爸不理你的,你看他现在不也出钱给你做手术,他还是爱你的。你是他唯一的儿子,那个女人就是只不会下蛋的鸡,总有一天你爸会和她离婚的。”
“我知道,我相信爸爸,他都是不得已的。”希凛两手伸起来,朝着老人肩膀揽去。
老人将他一把揽进怀里,紧紧抱着。
希凛两臂绕到老人脖子后面,他盯着灰白的墙壁,眸光深谙,眼尾黑痣幽幽地开始变红。
五指摊开,掌心朝下,呈抓握状,一团黑漆漆的絮状物质从老人颈部后面冒出来,被抓在希凛手里,他一点点将老人对‘他’的爱意给抽离出体,嘴巴张开,絮状物自发蹿进他的嘴中。
等絮状物都进去后,希凛沉默无声合上嘴唇,他牙齿上下阖动,咀嚼着吃进去甜到牙齿都发酸的爱意。
一次性把爱意全部都取了出来,因为以后多半不会再出现在老人面前,而医院的西林已经死去,让老人彻底断了对孙儿的喜爱,这看起来残忍,其实也未必不是一种仁慈。
起码系统认为,这是希凛的仁慈。
希凛虽然不会有常人的感情,他残忍冷酷,越是爱他的,他欺骗背叛得越深。
他从来不回头,去看过往那些人和事,所以他其实不知道,系统也没告诉他,爱意这个东西,是无限且永恒的,不是说被拿走,就真的没有了。
也许在某个时候,它又会再次产生,且强烈得令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