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儿“小弟弟,刚刚听你们说码头,那边怎么了?”
沈洛儿蹲下来,跟那小孩平视。
那小孩估计胆子是个大的,一点也不怕生,看出沈洛儿女扮男装也没有什么疑惑。
“今晚的工人都得上工,去码头装货。”
沈洛儿“以前也总如此?”
小孩貌似有点听不懂,歪着脑袋看她。
沈洛儿“我是说,以前也总是晚上上工吗?”
小孩这回懂了,他思考了一下,说:“不啊,很少很少,我娘说我们这海港太多了,我们这里又穷了,商人都拣良港富庶之地上岸去了,很少会在浅海靠岸的。”
小孩跑走后,沈洛儿在原地想一会儿。
小孩话里并没有对晚上上工这事儿完全否定,只是偶尔这样做。也可能是有货物需要紧急送出,来不及运送到其他码头罢了。
沈洛儿勉强说服了自己,继续往东走,但还是存了个心思。
天边云雾深了,挡了明月。街上的人渐少了,夏虫鸣叫都盖过了喧嚣人声。
方才同沈洛儿讲话的小孩正被他娘掐着耳朵,拎小鸡仔一样被拎回家。
“咦?那是什么?”
他突然停下了挣扎,惊讶地指天。
他娘随着望天,却什么也没见着,反而被一只蚊子袭了脸,她手下加重了力道,一边走一边骂:“你这兔崽子叫你不要跑远不要跑远,老娘找你都要找疯了,你是要气死我!”
人声歇了,黑猫夜出。
码头。
这会儿不同于街市的冷清,码头上竟火把成片,人声喧嚷,恍如白昼。
“怎么样了?快完没?”
监工正领人将货物抬上最后一艘船,听到这话连忙停下动作。
“李先生来了啊。这最后一船了,再多两刻钟便好了。”
李先生点点头,打发监工继续干活,自己则举着火把走到货物前。
他身形高挑,一身黑色劲装将他身上精壮的肌肉勾勒出来,脸长的俊俏,但双眼狭长眼角又有些下垂,平添了几分刻薄狠厉感,工人们见他过来不由得多看几眼,又各自收敛眼神退开。
“砰——”
是木箱落地的声音。
在闹哄哄的码头上到处是这种声音,每人都在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无人察觉到有一箱货倒了。
陈三五一脸惊恐地瞪着掉在地上的木箱,他拎着麻绳的一只手还停在半空,然而箱子一头已经砸在地上。
李衮比他快回神,眼神迅速左右瞄两下,当机立断放下他这头的箱尾,“哎啊我胳膊扯到了让我歇歇老五。”
陈三五终于回魂,他回望四周,声音都在抖,“这……没人看见吧?没人看见吧?这……这有没有砸坏啊,俺闯祸了?”
李衮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他汗湿的肩上,“老五,你清醒点,胆子咋的这么小,不就不小心么?装没事就好,快点的别被人发现!”
他话是这么说,但胡乱瞟的眼神出卖了他的镇定。
“可、可那监工说这批货物可是宝贝,砸坏了我、我就是拿命也赔不起!”陈三五手脚止不住地发抖。
他们是傍晚下工前临时被通知晚上要上工的,监工说这批货物极为重要,比黄金珠宝还要珍贵,一定小心谨慎,不得有一点磕碰,否则后果可比丢工钱丢工作严重多了 。现在又来了个冷面高个儿,看着比监工还恐怖,要是让他知道……那岂不是连命也难保?!
李衮恨铁不成钢,突然发了狠,上前揪住陈三五的衣领,压着声音道:“陈三五,你要是再抖,我现在就大声告发你!你这抖搭上的可不是你自己,我还有老婆老母要养!”
陈三五突然不敢抖了,他发现周围的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他勉强扯出个笑,拍拍李衮的手,说:“衮儿啊别生气,我注意、我注意着点,不踩你脚……不踩你脚。”
“快快快,干完早回家!”
两人拽起绑缚在木箱上的麻绳,扛起便走。李衮刚没走两步就感到脚下磨到一地粗粝沙子似的东西,他心头烦着呢,随意瞥一眼就催着陈三五快些走。
——在方才木箱掉下的位置,有一小摊沙子一样的东西,在熊熊火光下闪着黑色光泽。
街上人声渐歇,沈洛儿这才运起轻功,不多时就到了县衙。
门口守夜的两个倚在柱子旁喂蚊子,沈洛儿不费多少功夫就翻了进去。
她不熟悉衙内布局,只能瞎摸碰运气,好在巡逻的人不多,她身手灵活,练的又是与屏息敛声相关的功夫,躲开巡逻的人不是难事。
少顷,她摸到了亮着烛火的屋前。
她躲在暗处,耳朵贴着门,隐隐听得打算盘的声音——估计是账房。
她正在想这里边的人会不会是白日里听到的“蓝知县”,忽然前方响起脚步声,她眼神一动,忙顾四周,却发现没有可躲的地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洛儿不自觉地咬紧嘴里的软肉——
“先生,还不休息啊?”
屋内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就快了。”
“那我不打扰了,先生早点休息。”
“诶!”
脚步声渐远,账房内的算盘声停了,接着是纸页翻动的窸窣声。
沈洛儿伏在屋顶上,松了口气。
看来蓝知县不在县衙里。
长霖县就是个小县城,县衙也不大,沈洛儿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整个衙门摸了个遍,一无所获。
护卫正在外头等着,见沈洛儿出来眼睛一亮,明显松了一口气。
沈洛儿“今晚的事,不准跟我表舅说,到了京城更不准跟我爹说。”
护卫忙不迭点头,沈洛儿满意点头,招呼他回客栈。
却说码头这边,工人领了工钱回家,现下只有监工、李先生和几个下属。那些下属正清点货物。
“先生,先生有一箱货好像不大对劲。”有人快步往李先生处走来。
如果沈洛儿现在在这里,她一定会很惊讶,这人就是白天让她起疑的人。
李先生皱了下眉头,“怎么回事?”
于鸣引他到那箱货面前,木箱已经打开,李先生叫人将火把移远些,月光下木箱盖上内面的奇诡图案赫然入眼——是沈洛儿白天在箱角看到的图案!
往下,是几乎满箱的黑色颗粒状物质,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工人毛手毛脚,居然将这箱子撞坏了。”于鸣指了指箱盖和箱底。
李先生眯了眯眼睛,他嗓音轻缓,犹如夏夜里黑蛇吐信:“没人发现吧?”
于鸣下意识搓了搓手臂,答:“应当没有,问了监工,他说方才没见到什么异样……”
李先生:“嗯,重找个箱子装好,走前把整个码头清理干净。”
“是。”
他们人不多,但动作奇快,一刻钟内便清理了整个码头 。
许道林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远远货船消失在视线中,待李先生与监工一同离开后,他才一跃而下。在码头上转了两圈,发现这些人把这打扫得比狗舔还干净,一根头发丝儿都见不着。
远处渔火明灭,映在他眼中。
——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