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墨色渐渐化开，镀上金边的云被几缕晨曦穿过，金灿灿的晨光抚过低矮的平房，落在粗糙的青石板上。
森川一夜没睡，这会儿喝了壶酽茶，坐在大堂上。
他前面左手边放着账簿，这是昨晚让账房先生连夜核查重算整理出来的。右手边是折叠整齐的夜行衣。
暗卫通通换了行装，只留四个在堂上守着朱仲咨和官毅，其他跟此案有牵涉的，包括朱老夫人和高氏，现在全都在牢里待着。之江也过来了，他站在森川后面，抱着佩剑闭目养神。
龙套【森川】“把他们叫醒。”
暗卫得令，用剑鞘拍了拍被绑着睡的两人。那两个的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也睡得着。
官毅是浅眠，森川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反倒是朱仲咨，暗卫拍了他好几次，差点就要往他脸上泼热茶了，朱仲咨才悠悠转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了森川，当即一笑。
龙套【朱仲咨】“王爷这是何意？”
#龙套【森川】“朱长史也不必明知故问了吧？本王与本王的手下奔波忙碌了一夜，朱长史识相的话还是赶紧招了好，这样我们能早点回家休息，朱长史也不用受这样的苦。”
朱仲咨还没吭声，官毅倒是开口了。
龙套【官毅】“没记错的话，沈慈若的案子是皇上钦点朱大人负责的，还轮不到王爷来插手。既然如此，也断没有王爷将负责人捆了绑了招该案的供的道理！”
官毅敛了脸上的神情，缓了语气。
龙套【官毅】“还是说王爷害怕被我们大人发现什么，所以先下手为强呢？”
森川看着他，静静等他说完话。之江睁开了眼，在心里摇了摇头——辩驳的话狗屁不同，临了临了却还要咬人一口。不知道说蠢会不会抬举了人家。
朱仲咨始终不说话，按下了面红耳赤的官毅，冷眼看着森川。
#龙套【森川】“谁说本王捆你们是为了沈慈若的事？”
朱仲咨面色不变，官毅却皱了下眉头。
森川将账簿抽出来打开，官毅看到那些蓝色封皮上不置一词的簿子，心里咯噔一跳。
#龙套【森川】“这是在朱长史书房中找到的，从颐德十年到颐德三十二年，朝廷拨给蘅蕖州的所有款项，以及用于蘅蕖州赈灾或建设的通通记录在册。”
#龙套【森川】“本王连夜让人稽查核对，却发现这与原账有一些‘细微’的出入。朱大人知不知道这细微的出入有多少？”
森川稍微倾身，朱仲咨缓慢地眨了下眼。
下一刻，森川手里的账本就被丢在了朱仲咨面前。
#龙套【森川】“这其中有七十九万两银子不翼而飞！朱长史，你能否告诉本王，这七十九万两雪花银去了哪里！”
朱仲咨仍旧不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森川笑了声，起身踱步到他面前。
#龙套【森川】“朱长史不回答，是默认了吗？那么，这二十多年来你所敛官银究竟去了哪里？看看你这府上，既花不了，也藏不了那么多银子吧？”
他话音还未落，脸上就变了色。后面的之江闻言也一愣，森川倏然转身看向之江，之江立刻跑了出去。
之江“来人！跟我一同去朱府！”
之江带人走远了，朱仲咨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僵硬了一夜的脸扯动了一下，嘴角颤颤巍巍扯了一个弧度，仰头看森川时显得诡异。
龙套【朱仲咨】“我认，这两百七十九万两银子都是进了我的口袋，这没什么好狡辩的了，我认。”
龙套【朱仲咨】“但是王爷，您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这些银子全都藏在了我家地底下吧？二十年呐，朝廷变化多大，二十多年前的银子我留到现在，还花的出去吗？”
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可这笑却未达眼底，他眼睛像秋潭，水枯气寒，一点波澜都没见着。
森川看着他，将他的话来回过了两遍，沉声说道：
#龙套【森川】“你是在为谁办事？”
朱仲咨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森川又重复了一次。
#龙套【森川】“你是在为谁办事？敛财，杀沈慈若，为谁？”
龙套【朱仲咨】“敛财我认，杀沈慈若？”
朱仲咨没有正面回答森川的问题，而是嗤笑了一声，一边反问一边摇头。
龙套【朱仲咨】“布衣百姓都知道指控人讲求证据，王爷空口白牙说我杀了沈慈若，这话谁信？王爷若是拿不出让我心服口服的证据，这桩罪，我不认！”
森川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转身，绕到了桌后坐下。
#龙套【森川】“这东西你认得吧？”
暗卫把那夜行衣拿到朱仲咨面前，折在上面的那一面，是缺了一块的袖子。
#龙套【森川】“这件，从你房里机关底下发现的；这个，案发现场找到的。你认不认？”
龙套【朱仲咨】“我认，这衣服是我的，但单凭一块缺失的布料就断定我是凶手，王爷未免太草率。”
#龙套【森川】“你说得对。但是这两块布的布料可不简单……宫里的贡品，瀛洲国的国宝，无论是哪种地位，如此珍贵的东西，在穷乡僻壤中出现一次便很难得了，何况是两次？还在如此特殊的时间里。”
朱仲咨在森川的逼视下垂下了头，良久才点头。
龙套【朱仲咨】“王爷好眼力，这个我也认了。”
#龙套【森川】“那么，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龙套【朱仲咨】“旧友相赠。”
#龙套【森川】“什么样的旧友，能够接触到国库，或是瀛洲国国宝？”
龙套【朱仲咨】“王爷，您的格局这便小了吧？国库里的东西那是谁也轻易碰不得的，但为何我就不能有瀛洲国的旧友呢？人家是瀛洲国的皇亲贵族，被国主赏了，又受过我的恩，将此物赠予我聊表心意，而我将其做成夜行衣，不成吗？”
他也不管森川信不信，自顾自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两滴沁出来的眼泪，下意识要抬手去擦，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绑着，只好作罢，于是隔着一层水雾看这森川。
森川皱着眉，像在思考些什么，最终不再纠结于这事上，转头问起了沈慈若的尸检。
朱仲咨听完后脸上的嘲讽更甚了。
龙套【朱仲咨】“王爷也不必一个个问了，不如我一个一个解释给王爷听，省得王爷累，我也不耐烦。”
龙套【朱仲咨】“油漆确实是被刷上去的，也是我亲自去刷的，但是下毒的人不是我，那人是我安插在沈府的眼线，从沈慈若第一次发现账本的端倪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把她买通了。她是沈府的一个洒扫丫鬟，叫玲若。沈府穷，买不起那么多下人，这丫鬟平常也给沈慈若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正好方便她行事。”
龙套【朱仲咨】“王爷铁定要问了，为何已经给他下了毒还要刷油漆。因为我恨。”
朱仲咨脸上的嘲讽渐退，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恨意，这会儿的眼睛终于有了波澜，却是滔天的浪，汹汹翻涌。
龙套【朱仲咨】“凭什么他一来就将我挤了下去？我做了三十年官，凭什么要俯首对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称小？我不服，我恨！所以我在他命垂一线的时候，让他亲眼看着我将他全身刷满油漆，要他在我的羞辱中去死！”
朱仲咨面目有些狰狞，嘴里反复说着要沈慈若去死，身体开始挣扎起来，像个疯子。
龙套【朱仲咨】“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将账本藏在了他老娘那里，还得多亏了郡主，哦不，多亏了王爷您，让老太太露出了破绽。”
#龙套【森川】“老夫人和娜儿，都是你杀的？”
龙套【朱仲咨】“不不不，我可没动手，我只是下了命令而已，是吧如霆？”
官毅，字如霆。
他浑浑噩噩地听着，突然被朱仲咨叫了一声，不由得浑身一抖，像是措不及防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龙套【官毅】“是、是。那夜我奉命在沈府演了那场戏，报上去时是说娜儿被当场射杀，实际上那会儿娜儿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了，得是在掌灯时就死了。只不过为了契合时间线，玲若听了我的话，在那时说了谎。”
他冷汗如雨，有一滴垂直滴在地面上，好像啪嗒挺大声，一滴顺着发丝滑入了衣领里，难受极了。
龙套【官毅】“老夫人，老夫人也是在娜儿死后不久就被我们的人杀了，还把梳妆台上的东西都弄乱拿走，制造出娜儿背主偷窃的场景。”
森川静静听着，半晌，他缓缓拍起了掌，官毅小心翼翼抬头看他，却被一张毫无笑意的脸惊得连忙低下头。
那视线如有实质，像冰刃，又像淬火的钢刀，一下一下扎在头肩背，难熬极了。
#龙套【森川】“真是周密的计划……来人，把这二人暂时收押，关在不同牢房里，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龙套【森川】“你们几个，去沈府把玲若带回来……备纸笔，待本王将折子写好，立即将其带至京城，呈至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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