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晚月色正好。

　　空调的冷风吹起桌上试卷的一角，掩盖在试卷之下的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偌大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手指轻轻扣击键盘的声音。

　　少年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右耳上两个黑色的耳钉和纯白衬衫相得益彰。

　　他灵活地操控着游戏里的角色，好看的桃花眼里忽然染上一层笑意，就像是终于等到猎物上钩的猫。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老鼠越塔，准备强杀。”

　　队友收到了指令，从茂密的丛林中挑剑而立，身形一闪，敌方输出被打的措手不及，与其一番激战，终于在血量条耗尽之际，技能冷却到尽，仓惶而逃。

　　“沈帅，”游戏那头的人又重新匿于丛林，忧心忡忡地说道，“狗儿子舔药找后援，对面还有两个，我打不过。”

　　少年似是听到什么极大的笑话一般，微微眯起眼里满是戏谑，勾起的嘴角露出尖尖的虎牙，话却嚣张到了极致：“打不过？都是废物还打不过啊。”

　　话音刚落，猫女顶着巨大的蝴蝶结嬉笑着从野区一跃而出，径直冲向寻找队友的亡命之徒。敌方辅助连忙赶来，猝不及防套上技能眩晕，不消片刻，两人便一齐做了她的爪下亡魂。

　　猫女长尾一甩，树精血量转眼为零。毫不犹疑加速冲往不远处落单的法师，幽光穿行间，平板格式化的系统音兀自响起，屏幕上巨大的团灭让韩相一下子没缓过神来，活生生让一个说话流利的三好标兵瞬间吓成了口吃。

　　“团、团团……”

　　“团灭。”沈我细心地补充道。

　　“一、一一……”

　　“挑三。”他又说。

　　韩相看着游戏界面沉默了一会。

　　25：9的数据惨烈地挂在顶端，经济被抓的出不全装备，发育死在起跑线上，猫女开盘横行野区。这样的局面，哪怕敌方临时起意开一发挂也无力回天。

　　璀璨至奢靡的光辉之下，水晶轰然坍塌。

　　这就是碾压。

　　强到窒息的碾压。

　　耳机里传出韩相激动至快要失声的嗓音：“十、十一连胜！！连胜！十一连胜！！爹！你太牛逼了！！”

　　沈我觉得耳朵被吵的有点疼，伸手扯下耳机提醒道：“你少了一个辈分，是爷爷。”

　　韩相连忙应道：“是是是，爷爷，爷爷就爷爷，孙子给您拜个早年。”

　　沈我摇摇头嗤笑了一下，心道这没节操的白长一张脸，脑子全落娘胎里了。鼠标移了一下，游戏才刚下线，那无脑小兄die就发来一个视频请求。

　　当然是拒绝。

　　您的好友沉霜发来了视频请求。

　　拒绝。

　　您的好友沉霜发来了视频请求。

　　拒绝。

　　您的好友……

　　沈我忍无可忍，压着额角暴跳的青筋，右击接起来就是一句你他妈脑子有病是不是。

　　“不是。”电脑显示屏里的韩相委屈又无助地说道，然而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几秒之后，沈我看着一脸面瘫的韩相开始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十一连胜的心情和光辉美好的未来。

　　沈我：……妈的智障。

　　韩相还在滔滔不绝说着游戏体验和心得，沈我只觉得脑袋被吵的有些发胀，他揉着太阳穴，顺手拿过身旁的几叠试卷，随意抽了一套出来。

　　“我和你说啊，爷你别玩猫女了，玩个最六的，six上天的那种，把对面一出来就摁死在家门口，最好出不了塔……”

　　“玩一挑五的，浪到别人矿区，当着人家面宰金矿，偷猪偷龙偷旷工……”

　　这位傻-逼朋友，请你自由发挥想象。

　　沈我敷衍的点点头，指尖翻起交叠的试卷，在他决定好做哪一张的时候，抬起头给自我膨胀的韩相做了一个口型：“拜拜。”

　　然后一劳永逸地摁下关机键。

　　韩相看着视频窗口中少年帅到飞起的脸忽然一卡，然后消失在黑屏里。他心底一动，好像记起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猛的冲上去抱住电脑大哭道：“别！别啊爷爷！！！我还想二十连胜！！！！”

　　沈我并听不到他孙子的哀嚎，靠在椅子上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摸过一只铅笔，开始有条不紊地答题。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若隐若现，少年的手非常耐看，唯一美中不足地就是手腕上几条微微鼓起的白色伤痕。

　　题目不算难。

　　沈我，十七岁，父母献身于科学事业。经济来源于一张银行卡。

　　他写下了第一题的答案。

　　脾气极臭，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一个早期以为是为了装逼而面瘫，从而差点打起来的韩相。

　　填空题也写完了。

　　一直都是奶奶在照顾，直到三年前奶奶去世。

　　接下来该是辨析题。

　　在那之后，抑郁症。

　　沈我手上微微一用力，y的一捺忽然顿住，铅笔芯咔哒一声断成了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