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硕珍从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背离了金家,将一切都抛之脑后,满心满眼只想去救林沅妤。
他的手甚至都在颤抖,因为他看见了迅速蔓延的,可怖的,大滩的鲜血。
他看见林沅妤和金泰亨两个人都躺在这一片血泊之中,蔺先迅逃窜的身影被金硕珍的手下逮住,他的注意力却全然只在林沅妤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失了聪,因为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沅妤……别怕……”
他明明那么慌张恐惧地一声一声喊着林沅妤的名字,可他自己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世界的声音般变得单调而又恐怖,只剩下那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的,尖锐的,蔺先迅的嘶吼。
金硕珍第一次有想杀人的冲动。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腿像灌了铅,他却还是猛地扑到林沅妤旁边抱起她,他脸上的表情除了莫大的恐惧与慌张,还有说不清楚的痛苦。
他无措地抱起她往外边冲,嘴里却一刻不停地说着话,希望林沅妤给他一个回应,可是林沅妤没有反应,哪怕只是睁一睁眼,都做不到。
有一股雪松的味道……
失去意识的林沅妤感觉自身仿佛陷入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又像孤身一人漂浮在死海上。
那种没有着落点的虚空感令她感到不安。
但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林沅妤认出他了,却怎么也抓不住他。
她感受到自己被人抱着奔跑。
是谁呢?
是谁还有空管顾她这个拖累呢?
熟悉的声音在林沅妤上方盘旋,像是银河之外的补给站,长长的牵绳勾住了那艘漂泊流浪的小破船,浩瀚无垠的星光注入林沅妤的四肢百骸,是和蜜糖一起勾兑进了她的灵魂中。
她听到那人说:“别怕,别怕,你还有我……”
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个声音。
说的话,是真的吗?
林沅妤不知为何酸了鼻子,眼泪从微睁的眼眶边掉下,她恍恍惚惚泪眼婆娑间看到了一个男人高挺的鼻梁,紧接着,有汗水滴到她的眉心,她却弯了弯嘴角。
是你吗?
硕珍……
时间真的是个有趣的东西,划平了所有棱角,只要一听到金硕珍的声音,林沅妤就整个人都软弱下来,卸下了所有防备,放下了所有尖刺。
她无意识地抓住了金硕珍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依靠的襁褓孩子。
她看不清金硕珍的脸,却想象出橘色烛光跳跃在他脸上,亮斑闪闪灭灭,如同蝴蝶在震动翅膀,飞过的睫毛纤长漆黑,他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是会对她笑的。
可梦境突然破碎,林沅妤摔落到了无尽的冰冷黑暗里。
可手掌里,是温热的。
——————————————————————————————————时间分割线——————————————————————————————————
余涟漪是循着消息找过来的,因为金硕珍的突然离场,选举大会几乎是在一片混乱中度过的,她尝试着给金硕珍打电话,最终却只能从查到的消息里面得知金硕珍的所在。
她匆匆忙忙安排下公关稳住局面,一个人去了医院。
说实话,她很惊诧,更确切的来说,是震惊。
因为对她来说,和金硕珍认识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金硕珍做出这样类似的事情,他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不该会有任何人阻挡在他面前,成为绊脚石。
他是永远理性,永远疏离淡漠的。
之前为林沅妤慌张逃避,不过都是一时被蛊惑罢了,只要她好生劝诫他,他总会收心的。
哪怕是到了现在,余涟漪也依旧不认为金硕珍是对林沅妤起了真心。
在电梯里的时候,余涟漪想过再给金硕珍打一个电话,可最终犹豫了一下,只是抓紧了手里的包。
很快就问清楚了金硕珍的去向,林沅妤在做手术,金硕珍无疑守在手术室门口。
像金硕珍这样的人,当然是再显眼不过得了,哪怕当时狼狈,余涟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此刻金硕珍燥乱地抓一把没了定型变得凌乱的黑发,偏头时外边太阳越出屋顶,暖融融的光辉穿过细密发丝,洒在他的侧脸上。
金硕珍坐在窗边,头倚在墙上闭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他的西装外套和里面的衬衣上都有干了的血迹。
余涟漪记得自己当时似乎叫了他一声的。
而那是一种余涟漪从未见过的迷惘无措眼神,金硕珍原本有一双浓黑沉静的眼睛,平日像是深深的漩涡,使人看不出里面任何情绪,但此刻却像经历一场铺天盖的暴风雪。
一切在余涟漪的眼前都混乱起来。
彻底失样的金硕珍在余涟漪的眼里就像是开始扭曲的世界名画,她竟有一种什么东西咽在喉哝里的发慌。
金硕珍看到了余涟漪,他愣了一下,却来不及再想些什么,他感觉到头痛,却不是剧烈的痛,细枝末梢的痛浸透在每一条神经质。
他在恐惧。
恐惧即将到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