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切光与暗都无从存在的空间。
他看不到任何,他听不到任何,他感受不到任何。
不……他能感受到。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在被牵引着,或者是拉扯着,前往不知道何处。
知觉都被剥夺的世界,是如何感受自身移动的呢……
是线。缠绕在他身上每一处的,让他如人偶一般被牵引着的丝线,却同时也是他唯一的感知。
这是一片……思绪被剥夺,只存在“当下的感知”的空间。
但是……
未知这样……不行。
心声被抽象成文字。本会在心底响起的声音,现在作为一种感知,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样不行。
这样不行。
这样不行。
这样不行……感知……如果是感知……
就让……
未知就让自己感到恐惧。
恐惧如手攥住心脏。
多了种感知,是……喘不过气的触觉。这种感觉先是模糊地充斥着空间,然后,变成就像是一个物体那样,能被清晰地触摸到。
未知以恐惧为基底……
在无定的空间中,第一个锚点,名为“恐惧”。
未知恐惧到极致的话……
心脏被压抑到极致的话……
未知……就会反弹。
一股气猛然充斥心脏,让它激烈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要将自身都摧毁。
这是……愤怒。
第二个锚点,名为“愤怒”。
未知如此一来就有两个了。
如此一来。
未知还挺容易的嘛。
轻松与喜悦油然而生。
只要有了对立的感知……只要有了喜与悲,各种情绪都会伴生。
未知都将——
未知——不在话下。
未知接下来……
好像有了些许思维能力。
有了思维,第一个会考虑的……第一个会寻求的……
未知……就是“我”。
……“我”是谁?
未知嗯……我是谁呢……
未知不急不急,只要能够思考,就能保有清晰的认知…而只要有了清楚的、不变的认知……
未知迟早能知道‘我是谁’。
天邪我是天邪。
空间中凝聚出一个人。那是世界对“天邪”的感知。世界凝视着他,就像凝视着自己。
红眼睛,白头发,兜帽卫衣,打扮随意,笑着。
天邪……
一旦想起自己是谁,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天邪……呼,这不就是我这个人格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嘛。他一定想不到我已经有经验了。嘿嘿。
天邪不过……现在的情况,好像只有思想是自由的啊。
现在的体验很神奇。他的意识仿佛是一整个空间,但同时也可以体验到中间那个“天邪”的视角。
总归,局限于这个小小空间。
天邪这莫非就是最初的意识空间?如果是这样的话……嗯……
天邪试着想象一把躺椅。一把木质的摇摇椅,红棕色,刚好符合人体工学……躺上去会有失去重心的感觉……但其实很稳,不会摔倒……
于是,躺椅真的出现在了空间之中。
天邪哇哦!
天邪所以,只要我想,复现之前那样的意识空间也不是不可以!
天邪只是……好费力啊……
天邪躺在躺椅上。他既作为天邪体会到躺坐着的感觉,又作为躺椅体会着被压着的感觉,还作为空间的意识整体看着“躺在躺椅上的天邪”。
怎么说呢,很奇妙。但总归是能休息的。但如果再创造些物件……他不确定到时能不能放松下来。
天邪那么,就这么躺着,想想天魔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吧。
天邪……这不很明显吗,就是接管我的身体,跟天羽那家伙一——
天邪……
天邪很想挠头,但这个动作对同时存在三种意识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麻烦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邪咳嗯,总之天魔他肯定是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清醒的,而且先前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也不是很良好的样子,没准会有不少破绽。嗯,优势在我!
天邪……
天邪所以……
天邪到底该怎么出去啊喂!!
天邪用意识操控着自己的身体,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开始冲刺。
天邪这空间到底有没有边界啊w——
彭!
天邪的身体二维化了。
天邪……
天邪默默把身体恢复。
天邪……所以是有边界。那么把边界打破不就好了?
天邪嗯……嗯嗯嗯……
天邪酝酿了许久,创造出一个巨大的锥体。
天邪在我印象里,这个算是最硬的了……可恶,要是有能力直接构建个‘最锋利的矛’之类的概念物体就好了……现在,也就只能祈祷天魔想象力不如我了——总之,先试试看!
椎体迅速旋转,然后猛地向边界扎去。
比预想的位置要远一点。
这个空间……似乎会不断增大。
天邪坏了……
用意念控制椎体来攻击的话,破坏力最强的那一点是需要计算确定好的,而现在这个点的位置会不断变化……就是说,要不断预判点位,几乎不可能达到“破坏最大”的力度了。
更要命的是……
天邪如果边界有个固定的硬度倒还好了,但万一这也受限于我的意识怎么办?我可是已经被‘永远发挥不出最大威力的椎体’困住了!!
天邪用‘天邪’的身体拿着更不行,一份集中的意识分为两份,力量更是大大降低!!救命啊!!!
天邪不死心地又钻了一会。除了反作用力,他没感受到任何边界的反馈,就像它永远不会被钻开一样。
天邪……
椎体停止旋转。椎体、天邪的身体、摇椅、乃至整个空间,一切的一切,都陷入静止状态。
天邪摆了。
……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也只是一瞬,空间里天邪的身体猛地一个颤抖,然后就像是被救出海面的溺水者那样急促又后怕地喘息起来。
天邪呼……这地方,怎么停住了身体还能被憋死的啊啊?这……这就是防摆烂机制?可真……伟大……呵呵……咳!呼、呼……
天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跳被停了……边界涨了多少?幻化块石头确定下吧,懒得跑了。
一块发光的显眼的鹅卵石。在这里,创造什么完全不用考虑逻辑,只要在意识内清晰地构筑就好了。造了那么多次,天邪对于这种大小的东西算是信手拈来了。
天邪用身体握住它,摆了个扔铅球的姿势,甩了几圈,然后,大力——!
天邪咿呃!!
几乎是松手的下一秒,鹅卵石就反弹到天邪的头上,让他的身体顺着力道旋转了好几周。
天邪这……好像几乎完全没长啊……
天邪难道在意识‘暂停’的这段时间,意识边界同样不会继续扩张?还是……只有我抱着确定的态度观测,边界才会快速扩大?
天邪总之,呼,这个涨幅不会让人绝望就是了……但是……这种条件下要怎么破开空间……
天邪(陷入沉思)并非从一个点突破的方法……不会被‘精确’概念限制的方法……在我的脑内,似乎只有……
天邪……
天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如此看来,好像就是那个办法了。
但是,用那个办法的话,一定会——绝对会——
天邪——很累人啊!!不对,是很累意识啊啊!!!
没错。通过意识,不断构建物体。将所有的意识和精力集中在创造上,就不会有计算空间大小的闲心。
既然空间有边界,边界的扩大速度又并不是望尘莫及,那么,只要不留余力地创造——
——就一定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冲破空间!
天邪(略有崩溃的语气)只是会需要很久吧?!绝对会很久吧?!
管他需要多少时间,迟早能出去就够了。
天邪呜……
还有意识搁这自我对话呢?快造啊!!
天邪…唉,我这造孽的脑子……
……
(可恶,为什么嘉德罗斯生日没有嘉德罗斯!)
(咳咳,好吧,本来这章打算在天邪生日发的,既然如此,那就在下面补个嘉嘉的小剧场吧!)
……
神会做梦吗?
如果不会,那么身为人造神明的自己,为什么会做梦呢?
如果会,那么那位肆意潇洒的创造神……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嘉德罗斯最近失眠了。
他似乎,常做噩梦。
不,也算不上吧……毕竟梦里没什么吓人的东西。
但,跟别人打架的梦,似乎也称不上美梦。
为什么呢……明明在醒着的嘉德罗斯看来,打架多是一件美事。
……
又一次惊醒。嘉德罗斯自凹凸酒店的床上坐起。
没错,他甚至在雷德的推荐下尝试了顶级的住宿环境。还是不行。甚至说,更差了。
“……”
扭头看向窗外。太阳高照,以往正是睡午觉的好时机。
嘉德罗斯就这样盯着太阳,思绪渐渐被扯回那片梦境。
梦中,自己在不休止地与一个人战斗。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他莫名感觉,那一直是一个人。
战斗,明明也是快乐的事……
不自觉摸向胸口。那里有一个东西在跳动。嘉德罗斯顿了好一会,才想起,这叫“心脏”。
如此鲜活。嘉德罗斯渐渐有了实感。随着失眠来的,是时常感到的飘忽。能令他微微安定和恢复动力的,唯有阳光和跳动的心脏……
……对了。那么,去找格瑞打架吧。
同样是战斗,也许能回忆起更多梦的细节也说不定呢。
闭目又享受了会刺眼的金光,嘉德罗斯抄起神通棍,打破窗户跳下。
……
在破窗声响起时,蒙特祖玛跟雷德就知道他们的老大醒了。只不过他们的老大这次似乎不打算先告知自己的去向就急急远去。
“喔,一起床就这么精神,看来老大睡得很好嘛!我就说,我的推荐,一顶一——哎哟!敲我干什么啊!”
“快跟上。”
“嗨呀,急什么,想都不想就知道老大肯定又要去找格瑞打架啦~诶诶,祖玛等等我!!”
战斗接近尾声,两人终于姗姗来迟。——其实他们的速度还算快的,一般来说祖玛还能拍到不少嘉德罗斯大人的英姿呢。一般来说。
只是,一般来说,战斗也不会如此——
“……嘉德罗斯,你今天是有什么……”格瑞手上的烈斩慢慢消散了。他本来想问“有什么毛病”,但只有大口呼吸的力气。
不久前嘉德罗斯突然来袭,一言不合就开打,这本来是常态……然而在战斗的途中,他竟然一言不发,连笑声都没有,令格瑞都有些不习惯。他的进攻连续而迅猛,几乎每一次出手都是杀招,而且接踵而至,承受之后,格瑞甚至来不及喘息,就会被强行拖入下一次致命攻击。
“……”
此刻的凹凸大厅,所有立着的物体设施,不是完全被摧毁,就是被打成了平面。四面八方都是大罗神通棍,每一根上都充斥着普通参赛者靠近就会被撕碎的狂暴元力。
而嘉德罗斯就站在废墟的正中央,愣愣盯着原本烈斩的位置,有些发红的眼睛眨都不眨,像是在思考的时候被按下了暂停键。
“嘉德罗斯大人?!”
“罗斯……老大?”
刚过中午的阳光尤其毒辣,刺得人浑身冒汗,体感却冰凉刺骨,晒得人头脑恍惚。
嘉德罗斯的身体略微前倾,一只手伸出,似乎要抓住什么。
格瑞心里一惊,紧张地盯着他,做好了压榨最后元力的准备。
嘉德罗斯却,闭上了眼。
他想起来了,梦中的自己,在与那个人……
……死斗。
而自己,并不想杀了他。
为什么?
如果再死斗一次的话……
嘉德罗斯又张开眼。格瑞看到这其中不带任何感情。下一秒。
“轰”“轰隆”“轰隆隆”
每一根。每一根大罗神通棍在同一时刻疯狂地迸发出元力,不带目的,只是霸道地摧毁途经的一切,而路线仅仅是向外,简直像在争先恐后地逃离神通棍似的。
地上的裁判球又被粉碎了一遍,躲得远远的也没能幸免,它们甚至没有被气浪推动的机会。
格瑞抵挡不住,用最后的元力将自己往外送出,
迅速逃离了。
“老——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嘉德罗斯大人……请清醒一些!”
“祖玛!——我先送你出去,我是仿生人没事的,我来照顾老大!”
“嗯……”
周围嘈杂的声音不停。
“老大老大!!嘉德罗斯老大!!你醒一下!!起床啦!!”
“……”
“嘉德罗斯老大!你到底怎么了呀!!哎哟!……是……是不是没收到生日礼物……生气了……我们没忘,就是……祖玛还……没订好呢——不是祖玛的错!她……关心则……乱……嘛……”
“……”
“嘉……德……罗……斯……老……大……”
“……”
在雷德的身体被分解为再也发不出声的粒子之前,一切的无序都停息了。
“呼,看我咻~的一下变回来——老大,你醒啦?”
远处的祖玛赶过来。
嘉德罗斯紧抿着嘴。
他的眼中能倒映出祖玛和雷德的身影。
“嘉德罗斯大人,您没——”
而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嘉德罗斯大人!?您怎么了!?”
他丧失了所有机能般“啪”地倒在地上,像个纸人,一只手却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愈发深陷,仿佛直到掐住心脏、亲手体会到那愈濒死而愈发鲜活的生命前都不会罢休。
他在先前的战斗中没有受任何伤,此刻却因为想掏出自己的心脏而胸前渗血。
“大人!!”
嘉德罗斯没有回话。他无法回话,因为如果他开口,话语会必然地颤抖。因为,他现在的喉咙,已然酸涩。
因为……
嘉德罗斯(……没有……)
没有听到那个名字。
在久远的记忆中,在那个失控的时刻,明明会听到那个名字的。
那个名字,让他得以喘息。
那个名字,让他得以停靠。
那个名字,让他得以倾诉。
嘉德罗斯(想不……起来……)
那个温暖而早就模糊的名字……
只要重现旧日的场景,回忆也会清晰的吧……
如果真正重现“失控”,将一切都毁灭的话……在那个时刻,那个名字,会再度降临吗……
……
——但是不行。
嘉德罗斯(抓……不……住……)
因为正是那个名字,令他成长,令他直面了自己的内心,令他终于能担起王的责任。
因为眼前的人,是如此清晰而鲜活。
因为如今的他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不会为了赌一个名字的可能性,就押上追随自己的人们的生命。
所以他只能极力贴近极限,极力贴近记忆中失控的画面,而在真的要到达时突然收手。真正的“失控”,早就无法做到了。
再也无法做到了。
也就……再也无法触碰“他”的名字了。
嘉德罗斯(……永远也……)
今天,是生日对吧。大家都知道呢。
那么,就在今天,像个孩子那样发泄一会……
然后站起来,怀揣着胸口永远不为人知的遗憾和空洞,继续背负起王的责任吧。
毕竟,是那份名字教给自己的。
“……没睡好。回去吧,我再补一觉。”
我不会因此停住脚步。
我会一直前进。
我会永远怀揣着胸口的这份空洞而活。我会永远铭记你所教给我的,引领人们走向终点。而那里没有你的存在。
不过人们都不会在意。注意到的,仅仅只是一个人。
只是……一个人浅浅的、深刻的遗憾。
……
(怎么小剧场好像比正文还多了……)
(好奇怪啊,明明从雷德能分解又迅速复原来看,这个世界明明有天邪的痕迹……但是,为什么,大家都忘了呢……?)
(跟后面会有呼应噢!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