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观影,下午休息,一出雾里看花,江斩就把魏清欢带走了,宋玉被人群挤在后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走没影。
有人推了宋玉一把,她一个趔趄向右边摔去,摔吧,摔死算了。
突然有人伸手揽住了她,宋昌黎。
学校操场上,宋玉和宋昌黎坐在国旗下的台阶上,周围的人都偷偷的看宋昌黎。
他浑不知似的坐着,“这操场终于修好了,我们上课那会儿,天天听见挖机的声音,吵得要死。”
宋玉心情不好,但还是笑了起来,“修是修好了,可看起来还是那么穷。”
“这里越穷,全国的希望小学就越多。”
宋玉听明白了,不敢置信,“六中那么穷,还捐钱?”
“错了。”
“啊?”
宋昌黎看着教学楼的方向,目光柔和,“顺序错了,是捐了钱,才穷的。六中每年送出去的学生,一大半都成了社会上的精英,每年都有人往母校捐钱,捐了一笔又一笔,越捐越穷,后来才知道,他们捐的钱,被校长以他们的名字又捐给了希望小学。六中是市重点,可老师的工资低的离谱,但没有一个辞职不干的,知道为什么吗?”
“全是希望小学里出来的?”
“嗯,六中是一个很好的学校。”
“那那些什么智能摆闸,九层经楼,醉生梦死,雾里看花,都是怎么回事?”
智能摆闸,大门和保安室中间的智能门;九层经楼,第二层的图书馆;醉生梦死,第四层的咖啡厅;雾里看花,第三层的电影院。
“学生家长强行弄出来的。”
“大哥,你在哪儿上大学?”
大哥两个字让宋昌黎心里一暖,他揉了揉宋玉的头,“巴黎。”
“好远!怎么不在国内读?”
当年高考结束时,宋志成希望他报经济学,他想当个医生,两人吵了一架,吵到最后宋昌黎就说,可以,让他把宋玉认回来,宋志成恼羞成怒,啪的扇了他一耳光,把他扇出了国。
“听说塞纳河畔的风景很美,想去看看,就去了。”
午时三刻,阳光正好,吹过的风都带着丝丝热气,宋玉对国外毫无兴趣,她目光短浅,只认方寸之地。
宋昌黎犹豫再三,还是问:“你觉得宋家……”
宋玉也犹豫再三,还是问:“魏家是……”
两人异口同声,都笑了,宋玉说:“宋家是宋家,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我不恨任何人,也……不难过。小时候奶奶说我是从狗窝里捡来的,那就是吧,也没什么不好。以后谁要问大哥我是谁,就说是堂妹吧,反正都是妹。”
“不,那不一……”
“一样的。我容易知足,有一碗米饭,就不期待满汉全席,我有大哥,就不期待父母。我不难受,大哥也不要为我难受。”
其实换一种角度思考,她很理解宋志成。
宋志成中学还没上完就被奶奶逼着背井离乡来到H市打拼,他什么都干过,也什么苦都吃过。
被人踩在脚下践踏,饭团似的任人揉捏,午夜梦回偷偷躲着哭,哭着哭着再也哭不出来了。
泪流尽了,风干了,少年带着满腔怨愤和不甘,磕磕碰碰走到今天这步。
他无权无势无背景,顶着三无成为H市有名有姓的人物,所以他会信佛信神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这真的太正常了。
宋昌黎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突然想起她在雪天大树下手舞足蹈告诉他她会被奶奶扇耳光时的神情,没有怨怼,没有落寞,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她平静而理智的接受了,并表示理解。
理解他人对她的所有不公,即使她会难过,她也能理解。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这很好,小玉。”
“魏清欢她妈妈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朋友吗?”
“嗯。”
“他们家情况很复杂。”
“复杂?”
魏氏当家人魏天,原本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大儿子沉稳能干,小儿子活泼聪慧,但这两孩子十一岁那年出车祸没了,魏天夫妇悲痛欲绝。
让魏天最愤恨的是他身体不好,没了生育能力。
没生育能力,又没了继承人,魏天在魏氏的位置岌岌可危,魏家个个如狼似虎的巴不得他快点死。
魏天此人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是个极不好惹的主,次年就把魏清欢带了回来,各种检测报告证明了是他的女儿,当即就继承了一大笔股份。
魏清欢是他一个情人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魏清欢回来后,她妈突然疯了,一直关在精神病院。
“我还记得魏清欢刚回魏家的时候,她十二岁,那天我和爸爸吵架,气极了走错了路,远远的见过她,她给我的感觉像是……”
宋昌黎停了一下,宋玉有些紧张,“像是什么?”
“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毫无生机,我觉得疯了的那个是她才对。”
宋玉想起她刚来的时候,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她是不是……自杀过?”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过,她手腕上有一条疤。”
“十五岁的时候割腕自杀过,但原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从那以后,江魏两家走的很近。”
第二天,宋玉天刚亮就去了学校,学校里空无一人,露水深重,空气中潮湿一片。
宋玉推开教室门,教室里唯一的一个人听见声响眼神看了过来,看的她心跳露了一拍,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魏清欢穿着校服,手拐靠在窗沿上撑着脸,一层一层黑发无风自动,她额头上没有一丝碎发,一张脸明艳动人,只不过黑眼圈又重了起来,一副一整晚没睡的模样。
宋玉走过去,心里发酸,语气却听不出悲喜,“你好早啊?”
“嗯。”她看着窗外,朝阳自天边缓缓上升,圣洁的光圈铺天盖地横扫而来,带着洗礼黑暗的不容置疑。
宋玉站在她身边看着,那万道金光,给万物罩上了一层灿烂的霞辉,她说:“社会没有遮天树,唯有阿殊降万物。”
“什么?”魏清欢不理解的偏头看她。
好气,站着竟然和坐着的人勉强平视!
宋玉啪把书包甩桌上,坐了下来,“罗姐生日时你挂的横幅,写的就是这句话。”
“……是“唯有罗姐降万物”。”
“哦。还很早,你要不要睡会儿。”
“睡不着。”
“试一下?”上回也说睡不着,不也睡着了麽。
没准她有催眠效果呢,宋玉不着边际的想着,把书包放进桌子里,掏出一本英语书,扭头看见趴在桌上的魏清欢熟睡的容颜,她:“…………”
催眠效果哪家强,六中宋玉你值得拥有,包治不眠之症,三秒放倒一个不是吹牛。
同学们陆陆陆续续进了教室,每个人看一眼她们这边,动作都小了很多。
昨天的事她们闭口不提,连看都没多看魏清欢一眼,一如往昔的模样。
昨天周一,因为休息的原因没有举行升旗仪式,今天补上,升完旗,魏清欢照例上台演讲,可能是睡了一节课的原因,她声音里没听见困倦。
宋玉上了个厕所,来的晚了,不敢顶着一堆老师的目光站到前面,只好往后走。
班长老远瞧见她,连忙拐了拐身边站的歪七扭八的少年们,他们顺着班长的目光看过去,吓了一大跳,立马站的规规整整,害怕歪一点就把巡查老师的目光引过来。
宋玉一过来,班长就号,“小祖宗喂,你胆子什么时候那么大了?周一集会都敢乱晃。”
宋玉站到班长面前,有些尴尬,“我上厕所去了。”
“那就在厕所待着啊,你还来干嘛?灭绝逮到你不骂死你才怪!”
“还能这样啊,我不知道。”她退后几步,仰头看着高台上的少女。
“我还以为要一直听打瞌睡的声音呢,今天竟然那么精神。”
“可能是惊吓过度,吓出了精神。”
旁边十二班最后面站着一群女生,阴阳怪气的聊着天。
“不仅吓出了精神,也许还吓成精神病了呢。没看见吗?她老妈穿的那衣服不就是精神病院的衣服吗?”
“呵,没准不是吓出来的,本身就是,疯子会遗传,骨血里就是精神病。”
宋玉听着,心头火气,班长皱眉,“同学,过分了哈。”
陈溪也皱眉,和后面的学生一起冷着脸扭头看着她们。
那群女生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带头的女生冷笑一声,“说你们了吗?关你们什么事?”
她身边的也附和了起来,“对啊,我们说我们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呵呵,再说了,我们说错了吗?她妈不是精神病吗?”
陈溪看着带头那女生,面露鄙夷,“葛思钰,江斩拒绝你你不甘心,你恨他啊,你去找江斩事儿啊,你针对魏清欢做什么?再说了,不爱你人家就有错了,你是人名币吗?人人都要爱你!格局这两字看你不顺眼,没长在你的人生里吗?”
葛思钰脸都气红了,“陈溪!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针对她了!你瞎了吗!”
陈溪指了指双眼,“A眼,B眼,”又指了指臀部,“屁眼,”再抬手在空中挥了一圈,“广大群众雪亮的眼,都看见了!”
周围人憋笑,葛思钰脸直接青了,“你……”
“我什么?我说中你龌龊的心思了?我劝你善良一点,别逼我对你口下不留德。”
陈溪身边的尤阳冷笑一声,“平时你就叽叽歪歪的,看你是个女生,我们一直没说什么,劝你收敛一点,给你脸,不代表十三班没人!”
葛思钰后面的男生一听这话,一只手按在葛思钰肩上,挑了挑眉,“哟,十三班好牛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