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期六这样的日子里,大多数孩子会选择乖乖地待在家练习功课,但咱们本书的主角却在这时候溜到了油田里玩耍。他手中拿着个白色方便袋,里面装满了塑料瓶,自由自在的边向前迈步边放声歌唱着。不时想起他喜欢的女孩,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快乐。
走完油田小径,他看见一道铁路,路轨下的插件已经绣了,恐怕很久没有过往火车。穿过铁路闯进对面陌生的村子里,房子很少,只有几户挨着的瓦房。
他正悠闲地走着,需要跨过一条水沟时,眼前一亮,水面上有个塑料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惜弄湿鞋子,跳进水沟,溅起一片污水。
当他伸出手拿水面上的塑料瓶时,瞬间愣住了。在离塑料瓶不远的地方,出现一条花蛇。花蛇没动,他也没动。他观察着:它有着一身橙红色的皮肤,卷在烂泥里,尾巴露出水面。“不不,天哪!”他啊地猛叫一声窜出水沟。
他把手上的白袋子放在一边,拿起脚下一块大砖头,朝着那条仍然纹丝不动的蛇扔过去,扑哧——砖头砸到花蛇的尾巴。那蛇把卷曲的身子迅速伸展开,游动起来。
江阳认为它会受惊回自己的老窝去,可那花蛇并没有,倒又游了回来,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藏在塑料瓶底下向他发起挑战。
“算了,”江阳打消念头。
他走到一条巷口的石砖上坐下来,将随身装着塑料瓶的袋子翻过来向下掸了掸,塑料瓶沽溜沽溜全掉了出来。
“一双,二双,三双...”江阳细心地数着,数完一双,扔进袋子里。“八双。”江阳不满地扔进最后一瓶,“加一个,十九个,也就是1块9,我来算算...”他寻思着自己拟好的计划。
休息片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嬉笑声,他感兴趣地爬了起来。
三个孩子蹲在下面的秧田里,他们围着秧田的一块洼地抓螃蟹。螃蟹张开坚韧的钳子朝向正伸出头来的三个孩子,孩子们先是有点无奈,但他们马上想到一个点子,围着洼地包夹它。这下,洼地里那只螃蟹无助地直打转,乐得三个孩子一阵欢笑。
“嗨,小朋友。”江阳朝那三个孩子大声喊。有一个孩子意识到上方有人喊过来,便站起身抬头望着。
“你好小朋友,可以帮我拿下那个瓶子吗?”
小朋友顺着江阳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个瓶子,他跑过去捡了起来。高了点,瓶子在空中转了几圈,又掉下去。“呀呀呀,小朋友再使点劲,就差一点。”江阳趴在上面帮他打气,又把双手捧开,准备迎接扔上来的瓶子。
那孩子足足扔了三次还是扔不上去,最后放弃了。他心中暗自咒骂:哪里冒出个神经病,赶紧滚,这破瓶子拿去能干吗?
“自己为什么不下来拿?”孩子生气地说完,不在搭理他,跑开了,跟他两个朋友继续玩耍起来。
“哎?”江阳还想鼓舞他。见他已经跑开,只好自己起身划下坡。
快到中午时分,江阳离开陌生的村子,返回油田,回到公路上。他卖掉上午收集到的所有塑料瓶,共2块钱。废品回收厂老板把两元纸币递给他,他高兴极了,以至于走在回家路上,心情格外舒畅。
他跳着步子踏进自家巷口。
邻居家有个男孩坐在院子里作业呢,他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放下笔看着门外。他猜着应该是江阳,结果确实是他。
经过陈月家门口,江阳回头朝他微微一笑。陈月刚要开口叫他,他却步履匆忙地穿过大门,转过弯走进了家。
下午,陈月写完了双休日里的全部作业,待在家里十分无聊,翻开数学练习册往后多写了一节,写完后他发现时间更难消磨,便去喊江阳一起去公园玩,谁知江阳的母亲走过来告诉他:已经跑出去,不在家了。
“既然不在家,那准是去了公园。”陈月这样想。可是,他把公园饶了整圈也没看见江阳的人影,最后失落地坐在草坪上,看着面前的几个孩子。他们站在摇篮上玩得正起劲,不时地大喊大叫欢呼着。
找了很长时间,江阳看看手里捡来的瓶子,少得可怜:只有2个。也难怪,上午才捡完那么多,路上还留有他刚来不久的痕迹。
他再次走到上午来到的铁路上,望了望路两旁和前方已经去过的村子,摇摇头返身走了回去。
回到公路上,他开始在街道上寻找,可效果并不理想,一个也没有。
走了很远还是没有一点希望,他就要放弃,刚返身折回,刹时,半空中的右脚机械似地转过身,朝着街上,“开玩笑,才找一会就想回去,不行,在往前面看看吧。反正还早着呢。”他给自己打气。
找了半刻,实在无助。空旷旷的街道,除了过往汽车,漫起厚厚的灰尘,什么也没有。他把注意力从下面的水泥地移开,看到不远处有条小路。他简单打量着这条小路的结构,窄小的路面一直通往深处。“又一个陌生村庄。”江阳作出决定,去探个究竟。
离开街,运气有了转机,刚穿过小巷路口,他便发现在一家窗户外的阳台上放着一瓶喝完的饮料瓶,还是个大瓶装。
他每捡到一只瓶子,便数一次。现在,随身塑料袋里已经有9瓶了。继续找下去,很快就能满载而归啦。十个瓶子可以在垃圾回收厂那里换来1块钱,目标也就完成。
他从一条巷口里走出来,满脸微笑地哼着歌。突然,眼前出现熟悉的身影,“这——”江阳惊讶地侧身退到墙根。
女孩推开自家大门,手里端着浅绿色水盆,向下水道倒去污水,抬起头正要回家时,眼角留意到大概在十米处有个人,马上就认出来,放下水盆跑来。
对于这样无理由的巧合,江阳实在不敢相信。就坐在自己座位前的张萍萍竟和他在此偶遇。
“哎?你怎么在这?”张萍萍跑到他面前,离他只有两步远问道。
“来玩!”江阳随声应答,然后问她,“那你怎么在这?”语音刚落便发现自己问得多么愚蠢。
“我住这里!你也是?”
“不。”
“那住哪?”
“北边很远的地方,粮库后面。”江阳边说边指向路口。手指的方向不是北面,而是南面。幸运的是,张萍萍也没有方向感,粮库是哪?她也没任何印象。
江阳动身朝“北面”离开,而张萍萍也随他肩并肩走,回家刚好同路。她无意间发现江阳手上拿着白袋子。
“这是什么?”她问。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回答呢,星期六的下午,跑出来捡瓶子?多丢脸呐!他想编个理由蒙骗过去,但觉得很难隐瞒,犹豫着说道:“啊,没什么。”他慢慢提高手上的袋子,举起手展开袋口。“我这不没笔写了嘛,想卖点钱买只钢笔。”
“原来是这样啊。”张萍萍信以为真应了声。看看他袋子里翻倒着堆在一起的瓶子。她歪着头有点疑惑,问他,“这里全卖掉,够买吗?”
“还差一个。”江阳回答。
“哦,”张萍萍停下脚步,因为已经到了家门口。她看着走开的江阳:头上顶着暗灰色棒球帽,身穿白色大褂和白色运动裤,裤子后面沾满了污逅,脚下套着脏兮兮的板鞋。
张萍萍对他产生了怜悯之情,突然喊住他:“等一下!”
江阳奇怪地回头看她,只见她来到自己面前,低头盯着他手中的塑料袋。她小声地说道:“我家最近需要塑料瓶装水,可以把你手上的瓶子给我吗?”
听到她提出的要求,江阳满脸诧异。“装——-水?”他拉长音调地问。
“嗯。”张萍萍肯定道。
“用这么小的瓶子能装多少水啊,瞧你背后的脸盆,得能装我这20多瓶呢。”
张萍萍没有理睬他这句话,打断他,“给你一块,你把所有塑料瓶送给我。”说着,她从连衣裙的腰间掏出一元纸币,向他递来。
江阳本想拒绝,但听她又说,“帮助同学,都是应该的嘛。”他想:真是个好同学,以前只觉得她人怪怪的,没想到还挺乐于助人。
接过纸币,江阳蛮不好意思揣进口袋里,而是立即将手上装满塑料瓶的袋子伸过去给她。但这时,张萍萍迅速推开他的手说:“不用了。”说完不辞而别,慌张地跑回家里,关上了门。
江阳站在原地,只有这个可能:她一开始就没想要这些塑料瓶,只是单方面给我一块钱而已,为什么呢?关系应该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在学校,让出座位也是无奈之举,更谈不上帮过她什么。
他呆呆地望着张萍萍家大门上的倒福字陷入沉思。
一阵风吹来,握在手上的纸币剧烈地摆动着,江阳还在想心事,没留神,纸币迎着风擦向指间飞走了,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又轻轻地摇着身子落在路边的石子上。江阳跑来捡起它。他站在那,内心向张萍萍表达最诚挚的感谢。
“真是太幸运了!”回家路上,江阳激动道。摸了摸一元纸币边看看手里提着的大袋塑料瓶,十分高兴。
回到家,母亲正在院子前清扫柿子树上掉下来的枯叶,江阳见了母亲打声招呼,走进屋。他来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找来一个小方盒,是个吃完的泡泡糖盒子。他慢慢地打开它放进下午辛苦攒来的钱,合上方盒。马上他便有些不放心,重新打开它,把头伸进抽屉里,双手细心地数着。“十五零九毛......”他欣喜若狂,挺直胸合上了抽屉,开心地跑到院子里,对母亲招呼道:“我出去一下。”
“刚回来,又要出去?”
“玩玩就回来。”
“很晚了,别出去。”母亲劝说。
“放心吧,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陈月家就在对面,大门一样是铁杆门。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陈月家院子里正放着一辆绣斑斑的旧自行车。“看来他爸爸回来了。”
足足跑了快半小时,江阳气喘吁吁地在一家书店前停住脚步。书店上挂着招牌,用红底白字写着几个楷体大字:新华書店。
店内空间宽敞,设备齐全。一排排的书架直通到另一头,上面放满了书。
江阳走到白得透光的书架前,眯着眼睛仔细寻找上面的书名。
他伸长脖子,慢慢地将身体移向书架另一头。找完第一排后,发现都是些儿童杂志、少年漫画。望着前方一台台堆着的书架和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他叹了口气,耸拉着肩膀,无力地走到新的书架前找起来。
身旁走来一位穿着淡青色制服的女士,和蔼地轻声问他:“请问,是要找哪本书?”
江阳没回头应答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在二楼。”那位女士伸出一只手,指引他走上楼梯。
在二楼处,业务员帮他很快找来那本书。他看了看,先是被书的厚度吓着,然后留意书后的价格,走到结账台前掏出自己心仪的方盒。
这是他辛辛苦苦储蓄来的钱,大部分都是早饭钱。他觉得忍住早晨的饥饿很简单,便一点点存起来,现在终于该用了。
江阳丝毫不心疼,付了款,拿着书幸福地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