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素人有菊 菊中有恨

满园蘋菊被处理干净了，唯剩一朵萎蔫在角落，沾着许平生的血迹，这菊更红了，红的鲜艳，红的扎眼，红的苦涩。

许平生是许庆雍的另一个孩子，不同于许平鹤，平生庶出。许平鹤的母亲是当地有名商户的千金，而平生的母亲不过是个容颜易逝的歌女。但平生的母亲善良，她也有着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期待，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找到个真正值得爱的人，生死相依，这个人不只贪恋她现在的容颜，更喜欢的是她内心的纯善。这也是她喜欢蘋菊的最重要的一点，蘋菊像她，也像她期待的爱情。

平生的母亲在最美的年纪遇见了许庆雍，她在唱歌时，摘下一朵鲜菊插入云髻中。装饰最朴素，却也最美艳。也正是这菊，让许庆雍再也忘不了这女子。朝夕的相处让这女人认定了许庆雍，认定这是能厮守一生的人。她曾依偎在许庆雍怀中对她说“菊像人，固有四季，妾如春菊，夫若春水，菊之盛由是水之活，倘若水活一生，菊遍盛开一世，只为君。”又怎知，怎知，君若春水却不活一生，这悲菊只得了片刻的滋润，尔后这水便不在属于她。平生娘的容颜不过是另许庆雍暂时停留的东西，当容颜走了，许庆雍自然不会留下。平生娘因为许庆雍的不理不睬而整日郁闷，整日悲泣，身体日渐消瘦的她发现在自己腹中又孕育了另一个生命，九个月后，平生出世。许庆雍因为孩子，便将母子二人接入府中。平生与母亲在府中最偏僻，最破旧的地方生活了三年，在木屋前，平生同娘种了一片蘋菊。这三年许庆雍未曾露面，只是由仆人送来些吃的，穿的，而大多数的衣物都被大夫人剪坏了才送来。

平生不觉得苦，他认为有娘的地方就是好的。一年冬天，因为破洞的衣服，平生抵不住严寒，母亲便把自己的衣服裹在平生身上，菊的季节终于到了冬，被风雪压的喘不过气来，这个女人也因风寒留在了这个冬天。

许平生醒了，他觉得周围嘈杂，却不怎么听得清，他慢慢做起来，感觉脑袋懵懵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有来的仆人，帮他穿好了衣服，他道过谢后，就出去了，因为那一下摔倒，平生已经失去右耳的听力。

许庆雍在另一个厢房破口大骂，说许平生这个丢脸的东西，竟让白家五岁的小丫头打坏了耳朵，传出去得让人们笑掉大牙。另一旁是一个清澈又抑扬顿挫的声音“爹爹，这次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指不定出什么事呢，弟弟从小就没用，小时候要不是因为他偷了贾夫人的项链，我们不至于损失那么多银子。”许庆雍长叹一声，摸了摸许平鹤的脑袋，说你快去读书练字吧。许平鹤应了一声，退下了。

平生顶着发懵的脑袋，和失去听力的右耳回到小木屋，眼前的一切让他更加痛苦。蘋菊已经完全被毁了，只有那一朵，红的可怕。平生眼中闪耀着不一样的东西，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恨。

平生本来是想积蓄力量，离开这里，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在那种一片蘋菊，而现在，他不想离开，他想待在这里，永远，永远都呆在这里。他的心里全是仇恨，他仇恨那个冷血的男人，为何抛弃了他的母亲又来伤害他，他仇恨那个大他两岁的男孩，本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成了从小陷害他是小偷的凶手，他恨那个女孩，恨她为什么会毁去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还带走他右耳的听力。他只觉得自己不用再积蓄力量了，已经混身是力量了。

后山上，他依然在等他，八年的光阴，几乎是这个蒙着面纱的男人陪他成长，教他认字，教他诗赋。平生本以为这个人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陪伴他的，他曾选择信任，依赖他。可直到有一天，他问平生恨不恨许庆雍，他可以帮他除掉许庆雍。平生颤栗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恨不恨，只知道，这个他曾信任的男人，不是以单纯的目的来接近他的，而是要他亲手杀了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有信念的许平生不愿被他摆弄，便拒绝了他，也选择远离他，可他告诉许平生，他会一直等他，等到他答应为止。

他猜对了，许平生确实有找他的一天，这天，他没说话，只是仰天大笑。

而许平生，只是恨…

素人有菊，菊中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