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是个正牌的英伦绅士。他像每个绅士那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也像每个绅士那样下午茶爱喝红茶。
而裘克不太能理解这个绅士的爱好，他对下午茶无甚执念，偶尔凑个热闹也是为了红蝶心血来潮做的故乡点心和果子。而有裘克加入的时候和谐的气氛也持续不久，但凡下午茶有他的加入，杰克心爱的茶杯总是要碎上几个。
大抵所有的监管者都知道裘克嗜甜，所以不爱咖啡，又知他同杰克关系不太好，所以不喝红茶。但少有人知道他爱喝果汁。
酸酸甜甜的果汁，颜色或鲜艳或清亮，闻起来清爽宜人，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只是看着便心生愉悦。
小疯子在如何疯癫也只是个孩子，鲜/血/淋漓的外表底下是个缺乏安全感、从未尝过爱滋味的孩子。所以他喜爱一切甜蜜的东西，也偏爱鲜艳的颜色。
温柔的果汁比起苦涩的咖啡，寡淡的红茶更能安抚一个孩子。
裘克爱喝果汁，沉稳的里奥不知道，细心的班恩不知道，温柔的瓦尔莱塔不知道，美丽的红蝶也不知道，新成员哈斯塔和约瑟夫更不会知道。
可是杰克知道。
01每天下午三点，裘克结束游戏回到庄园时，监管者们共用的餐桌上属于他的椅子前总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着新鲜的果汁。
果汁四季不同。若在初春，便换作草莓汁；放在盛夏，上面便有一杯西瓜汁；深秋有苹果汁或冰糖雪梨；入冬后橙汁便常常出现。
四季常备在厨房橱柜一脚的一大袋柠檬注定了柠檬汁常常出现。夜莺小姐没有及时送来应季水果的时候，透明的玻璃杯里微带淡黄的透明/液体里沉了几个冰块，尝起来酸甜可口，剧烈运动导致的燥/热消解在冰块带来的凉意中。
裘克不知道是谁为他准备的，他一一问过庄园里的每一个人，连带着他眼中的伪绅士他也拜托瓦尔莱塔小姐替他去问。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知情。
所有人都怀疑是杰克，因为下午三点绅士总是在享用他的下午茶。杰克却也总是一口否认，甚至冷笑着骂小丑痴心妄想，再过一辈子他也不会为一个下等人准备果汁。
时间久了，裘克的好奇心渐渐松懈了去。他习惯了每日中午去享用一杯专属于他的果汁。放在他专属的杯子里。在无人打搅的午后去享受上帝对他偶尔的眷顾，觅得半分寻常家庭普通孩子的一点快意。
结束游戏后疲惫不堪的裘克总是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在无人的餐厅里安安静静地喝这杯饮料。
这时的庄园里一派岁月静好。若是晴天，午后的阳光热烈，席卷玫瑰花园的风却轻易吹散热气，玫瑰花香溢满庭院，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若是雨天，湿润的空气里揉碎一点玫瑰和泥土的清香，雨落屋檐敲打叶片的声音带给人一点动人的宁静。
裘克咬着吸管，能听得到露台上的杰克在享受下午茶前打开的音乐。爱尔兰风笛宁静的旋律营造出模糊的温柔假象。
他总在午后微风的叹息声中伴着花香悄然沉进黑甜的梦乡。
02
杰克和裘克的争吵总是不期而至。
他们常常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相互指责乃至大打出手。少有时候旁人能够成功让二人分开，他们更多时候都撕——打许久，直至某一方气力耗尽再无还手之力为止。
索性他们动静虽大，各种大大小小的易碎品都饱尝绝望，但他们从未真/枪/实/弹地对对方动起手来。
他们从不用在战斗中会出现的东西，打起来时像不满五岁的孩子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也像蛮横的女人使劲拉扯对方的头发，大声叫骂。
索性仅此而已，除去几个花瓶和杯子，监管者大厅里并无伤亡。
仲夏夜，晚饭后不知所谓何事，客物里又爆发了剧烈的冲突。
夜幕深沉，群星璀璨，已近安睡之时。各监管者大多已在自己房内休息。
里奥听到楼下二人吵闹声时战争已经趋于白热化。他丢下手中为艾玛缝制了一半的娃娃随意披上一件衣服匆匆忙忙下楼时为时已晚。
他赤脚站在楼梯前，看客物中央裘克和杰克相对站着，二人中间是一个碎掉的瓷杯。
里奥隔的很远，在壁炉昏黄的火光里隐约辨别出那是一个咖啡杯。
他隐约记得这是两三年前裘克送给杰克的生日礼物。是裘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夜莺小姐从东方商人那里买来的。那白色的瓷杯烧制精良，上面绘着大丛的蔷薇，繁茂的枝叶底头有只白羽的鸟。杯盘上绘着同样花色的一枝花枝，上面同样伏着只小鸟。白色的小瓷勺一尘不染，半分瑕疵也无，勺中白羽小鸟衔着只蔷薇。
那个瓷杯的确好看极了，花与鸟都栩栩如生。昂贵的东方瓷器深得杰克喜爱，他几乎舍不得用他，长年束之高阁，只有偶尔，绅士会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煮上一杯上等的咖啡。
而此刻，那个瓷杯摔碎在送出者和拥有者的面前，蔷薇花和小鸟都成为了碎片，杯盘和瓷勺孤零零地停在桌沿。
杰克垂着头，看着脚下的碎片，火光只能照出他形状优美的下巴，薄唇紧拧。
裘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他或许从来没有想过杰克居然如此重视他送出的这个杯子。即使它来自遥远的东方，但时至今日，它不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它远远不及杰克其他的杯子那样贵重。那个绅士身边的物件同他们的主人一样充满贵族气息，他在三年前所能想到的最昂贵的礼物在绅士的所有收藏中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杯子而已。
仅此而已。
他想着，克制住心头的悸动，努力是自己显得满不在乎地开口，“只是一个杯子而已。它本也不该出现在你的收藏柜里，你也不太用它，碎了就碎了吧。”
杰克没有接话，他缓缓地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捡那些尖锐的碎片。光源不够充足，颤抖的手控制不住力度，杰克的手很快就被划破了。鲜血顺着指尖滴到碎片上，在瓷片光滑的表面砸开，溅落在地毯上。
裘克没来由地慌了手脚，他有些粗鲁地要把杰克拉起来，不要再去碰那堆碎片，他清楚无论杰克怎么做，它们不会在变回瓷杯，花和鸟都碎掉了。
“够了！够了！一个瓷杯而已！三年前它或许获取不易，时至今日它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廉价货而已！不要再捡了！”
杰克甩开了他的手，他手心的血珠也有几滴落在裘克的脸上，他抬起头来，直视在黑夜里裘克惊慌失措的蓝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无心的小丑，无论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不重要，无论失去什么东西，你都不会在乎。”
裘克的脸在这一番话中失了血色，他呆呆地看着杰克。他的蓝眼睛被月光照亮，里面似乎隐隐约约有一层薄薄的水光。他颤抖着张开嘴，声带剧烈的震颤只发出无意义的气音。
客屋的空气凝重得快要凝固，碎掉的好像不单单是一个不再重要的杯子，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空间仿佛也被扭曲，里奥不知过了多久，裘克终于跌跌撞撞地越过他上了楼。
03
从那个晚上起，餐桌上的果汁消失了。
裘克拎着火箭筒穿过玫瑰花园，路过杰克的下午茶桌，他在游戏中遇到了前锋和空/军，虽然打成平局，但是面具被空军击碎了，前锋狠狠撞了他两次，使得他本就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更加奇怪。义肢将断口脆弱的皮肤磨蹭出血，他踉踉跄跄地冲进餐厅，可餐桌上空无一物。
果汁没有了，干净的玻璃杯放在远处，前一日夜莺小姐送来的芒果也一个不少的躺在果篮里，砂糖罐子紧紧的闭合着。
裘克不知所措极了，他提着火箭筒又站了一会，一瘸一拐地走出餐厅，他站在客屋门口，隐隐约约听到艾玛小姐过来了。
她现在杰克面前，红着脸向英俊的绅士索要一些玫瑰种子。绅士温柔极了，他点头应下后翻开一个茶杯，柔声问美丽的姑娘要不要来一杯芒果汁，果汁壶里头鲜榨的芒果汁泛着令人愉悦的橘黄色。
小丑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他垂头看着脚尖，觉得似乎什么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被抢走了。
他恍惚地明白过来是谁每天为他制作一杯果汁，是谁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他。
可是好像又太晚了一点，这些东西像是少年时期未曾得到的亲情，没有得到的关爱，马戏团门口一个小小的红气球一样，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多想珍惜的时候就已经被收走了。
唯一不同的是，爱也好，气球也好，他还没有来得及拥有就失去了，而这一次，他在无数个午后品尝到了绅士藏在果汁里的宝藏，却没有意识到，就又被收走了。
04
裘克趁着杰克值班的时候潜入绅士的房间把那个绅士视作珍宝的杯盘/偷/了出来。
他微微在杰克房间的停留了一下。绅士摆满玫瑰的桌面上，那只碎掉的杯子被他不知用什么渐渐修补起来，裂纹仍然清晰，但它已出具雏形。
裘克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小丑理解不了为什么绅士对这个杯子情有独钟，明明夜莺小姐可以为他以便宜的价格买到更漂亮杯子。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跑到大厅请求约瑟夫为这个盘子拍照
三天后夜莺小姐为他带来一个绘有蔷薇和白羽的鸟的杯子。它同从前那个如此接近又完全不同。
但这是小丑能想到弥补错误的唯一办法了。
哭泣的小丑并非无心，只是他带着哭泣的面具收获了太多的无情，通往他心脏的小路遍布荆棘。分明该曲折难行，分明该狂风暴雨。
但小丑终于还是十里红尘最平庸的俗人。
05红蝶悄悄敲门的时候，杰克正在灯下仔细地修补那个瓷杯。
一堆碎片要把他变回杯子要有多难？何况他并无参照物，无人知晓他在夜深人静中多少次用指尖去描摹杯上的花枝和鸟羽，才能在今日凭借记忆将每一个碎片拼凑的分毫不差。
红蝶在他身后沉默许久，直至杰克将最后一块碎片小心地附上杯沿。
“杰克先生就如此钟爱这个杯子吗？”红蝶折扇情掩娇美容颜，一双丹凤眼浓墨重彩，声音如黄莺啼鸣，玉石相击。
而绅士不为这位绝世舞姬所倾心，他垂头摩挲杯沿，手下的粗糙质感让他心又沉了沉。许久后才应了一声。
红蝶又笑，折扇在手心轻扣收起，她温柔道，“杰克先生钟爱的，究竟是这个杯子，还是底下那个孩子呢？”
杰克猛然抬头看向她。
舞姬手中折扇又开，挡住绅士的视线，“杯子碎了无妨，那孩子的心碎了又该如何？先生分明知道那孩子天真又缺爱，一颗心被伤的鲜血淋漓，何必又强说他是无心之人？”
杰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也是无意……”
“旁观者看得清你，自知你是口不择言，可那孩子迟钝的紧，他什么也不知道，最惹人怨恨，又最惹人心疼。”红蝶不待他解释，她话中句句暗语，若是换了裘克来定是一句不懂，红蝶却知杰克定将背后涵义揣摩的透彻，“你既爱慕他，又何必遮遮掩掩，他从世间从未尝得半分温情……”
“他未从世间尝得半分温情，我便强加给他，要他因为半分情爱便将自己交付于我？”杰克突然打断红蝶的话，“杯子碎了我可以一点点补起来，他的心碎了我也会替他补起来。我要他给世间一个给他温情的机会，我不要他懵懵懂懂地倾心于我。”
高傲的绅士眼睛里难见脆弱与无助，“可我……可我又不甘心……凭什么他给了世间机会，又不肯将这个机会分一点给我？……”
红蝶在灯影中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那是你机会。”
杰克呆呆地看着她。
红蝶却不在多言语了，她手中的折扇摇了一摇，忽地说，“里奥要你下去看看那个孩子。”
杰克摇摇头，他背过身去又要看那个杯子，红蝶却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就当作是我们的请求，你去看看他……你难道真的不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吗？”
沉默重新笼罩下来。
夜幕渐浓，今日群星却暗淡，一轮圆月挂于天际，掩住漫天星辰。
绅士忽然想起在一个相同的夜晚对小丑的承诺，他要在小丑的难过的时候送他玫瑰，给他做蛋糕，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他叹了口气越过红蝶推开门。
娇美的舞姬注视他的背影良久，悠悠地吐了口气，“你会知道他给世间的机会就是给你的机会，你带他去触碰这个世界，你是他世界的引路人……你是他的世界。”
绅士的背影渐沉在黑暗里，没有听到舞姬的喃喃低语。
06
绅士迈下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听到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那一连串的声音从沙发后面传来，他不需查看便知道小丑藏在那里，现在或许狼狈的蜷缩成一团，无助地满眼泪光。
他没有去看，而是径直走向餐厅扭亮灯。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经过餐桌的时候，在经过他的位置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杯子。
他借助灯光仔细去看，杯子上有着熟悉的蔷薇花和白羽鸟。花与鸟均栩栩如生，花枝似乎时刻要伸展身体，白羽的鸟振翅欲飞。
它和此刻站立在他铺满玫瑰的桌子上的那个如此相似，又似乎完全不同，但可以轻而易举地同他的杯盘和瓷勺相配。
绅士抬头注视藏着小丑的沙发一眼。最终沉沉地叹了一口，他打开橱柜拿出两个柠檬，用刀对切，又翻出榨汁机。
微带淡黄的透明液体被倒入那个有蔷薇花和白羽鸟的杯子，绅士往里面投入几个冰块，然后端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小丑。
小丑正无助地蜷缩在那里，蓝眼睛里水光潋滟。绅士放下杯子拥抱住他，“……蛋糕没有了，玫瑰花还在花园里。”
小丑吸了吸鼻子回抱住他，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只有果汁了。”绅士说。
“……没关系。”
“快喝吧，喝完洗干净后要把杯子还给我。”
“……嗯！”小丑重重的应声，埋在绅士怀抱中的脸终于露出个笑容来。
末庄园里的绅士杰克有个钟爱的杯子，它上面有美丽的蔷薇花和白羽鸟，花与鸟均栩栩如生，花枝似乎时刻要舒展开，白羽的鸟时刻振翅欲飞。
杰克钟爱他。沉稳的里奥知道为什么，温柔的瓦尔莱塔知道为什么，细心的班恩知道为什么，美丽的红蝶也知道为什么，连新来的约瑟夫和哈斯塔都知道为什么。
可裘克不知道。
庄园里的小丑不爱红茶和咖啡，他初春爱喝草莓汁，盛夏偏爱西瓜汁，深秋里钟情于苹果和冰糖雪梨，冬季则喝橙汁。而四季皆有的是柠檬汁。
裘克爱喝果汁，沉稳的里奥不知道，细心的班恩不知道，温柔的瓦尔莱塔不知道，美丽的红蝶也不知道，新成员哈斯塔和约瑟夫更不会知道。
可杰克知道。
—fin—
根据时间轴游戏大概是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进行的，其实杯子在往前个十年都不值钱……
忽略这个吧！！
作者大大劳资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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