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方才收到消息,樊府出大事了。”街上,一人自远处急速跑来,在叶鸿身旁站定,急促道。
那叶鸿凝眼看他。他强忍气喘,道:“今日樊清起床,正穿衣时。那桌上摆着一头,鲜血漫延溅了一地。那樊清似吓得一口气未匀,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此话一落,便见叶鸿扬眉眯眼,本欲提步疾驰。然而方走一步,他却兀地抬手,略微偏头道:“让他们撤回来。没事了。”语罢,便提步匆匆而去。
长留湖畔长又曲折,湖上亦有景色无数,自不是一时半会便能逛得完。二人沿湖畔而行。今日二人走的方向与上次相反。此地湖面宽广,故多游船行于其上。此时,湖中烟波浩渺,游船虽众却不分明。
“小鱼哥,一年了,李凡哥他——”此时的李玄冥没有往日的烂漫开朗,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她虽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然而内心最深处的她亦会有烦恼,只是她宁愿将它隐藏至内心最深处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她始终想着的,是若自己还未有为他们做什么的时候,自己便该尽心全力不让他们为自己做什么。因为,没有人对自己亏欠着。在小鱼面前,她总会情愿掏出内心深处所想。似是在小鱼身上,承载着一种吸引力,它引着你不禁拿出你内心深处的秘密置于他面前。这好似一种爱情,却更似一种友人的信任。而她自知,于她而言,仅是一种友人间的倾诉罢了。
“玄冥,没事的。”他脸上始终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好似他毫无烦恼,何事在他面前皆能迎刃而解。
“哪有这种人呢?”他有时会想。“只是这世界上没有苦着脸便能解决的问题罢了。”
“他只是太害怕又一次的失去,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么?玄冥,我们无法令他完全地改变,能改变他的仅有他自己,你要做的便是在他身旁,安慰他。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他看李玄冥轻蹙眉头,静默不语,便行至她身前,曲腰抬头看她眼。
此时,她低头晃脑,柳眉轻蹙,杏眼微眯,娇唇红润晶莹,面露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未几,她忽而语调急促,含着满满的自责与伤感,道:“小鱼哥,我能感受得到,一年的时间还未能使他走出阴霾。你知道的,一年来,他与我等见面的时候愈来愈少。仇恨似乎遮蔽了他的心,我已无法自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往日的模样。每每望着他紧闭的屋门,我便极想将那屋内的窗门推开,使那阳光充斥着房屋的每一角。我感到...离他...愈来愈远了。好几次,我甚至失去了靠近他的勇气。他变了,他变得不再是我所认识的李凡哥了。然而,我以为...我能够改变他的...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鱼哥,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我好无用。”
“玄冥,你爱他吗?”小鱼本欲用此话劝她,全然未让她回应的意思。然而,片刻后,一个念头像一支锐利的飞箭刺入了他的内心,他的心鲜血淋漓。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理所当然?我们已不再是一年前的井底之蛙,当我们跳出井底仰望蔚蓝的苍穹之时,我们便会遇到更多的人——形形**。”
当现实的浪潮汹涌而至,小鱼甚至未有看清浪潮的准备,便被拍打至浅滩之上。一阵剧烈的恐慌接踵而至,他不断问着自己在今后的现实之中他们是否还能不忘初心。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好似在心底深处蔓延,他疼的撕心裂肺。
因为,他看到了,玄冥蹙眉抿嘴,低头不语的模样。
他内心剧烈颤抖,表情却古井无波。他活动着手以去除手的僵硬,而后语调徐徐道:“你是爱他的。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学着去包容么。他是爱你的。玄冥,振作起来,只有你能走进他的内心,促使他改变自己。”
“小鱼哥,我——”此时,她心乱如麻,恐慌无比。缘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仅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全然不知究竟什么才是爱。当与李凡的关系猝然摆在面前她之时,她突兀地惊慌失措。静默片刻,她抬头看小鱼,眉舒唇翘,故作平静道:“小鱼哥,我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
“嗯,玄冥,好好休息,别多想了。”此时他心烦意乱,自己也理不清。他反身欲陪她回去,李玄冥却朝他摇了摇头,便反身徐徐而去了。她甚至未与小鱼道别,心思烦乱可见一斑。
小鱼目送他待她进栈,也转身继续就着长留湖畔徐徐而行。此时,为时仍尚早,湖上直是一副烟笼寒水,朦朦胧胧之景。然此时湖上水汽升腾,湖风起伏,小鱼便想着雇艘小舟行至那湖中,乘着湖风,待日起雾散,一观那波光浩淼的长留明媚。
他与那船夫论好价格。船便向着湖心悠悠而去。其间船两侧有船只往来不断,有奢华亦有简陋,然而因雾霭朦胧而对船中情形看不真切。此时,湖风又起,拂起了他衣袂,亦抚平他心中焦热。他遂顺势行至船头,翘首挺立,闭眼舒眉。他身躯随船往复晃荡,那湖风阵阵愈疾,他却鼻头双颊泛红仍不顾。他精神振奋,情绪通畅,而后,竟倏忽热泪盈眶。此时,他置于云雾缭绕的长留湖中,思绪却早已飘至远方。那里,夕阳斜下,炊烟升腾,欢声在耳,笑颜在侧,一切皆如此时的长留,虚无飘渺,奇幻浪漫。然而,朝阳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徐徐探出头来,和煦的橙辉总会将那朦胧的外衣刺破得支离破碎。这便是现实。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现实确实如此残酷么?
此时,湖中,船上,有一人。当和煦的橙辉播撒于眼眸,他徐徐睁眼,晨辉甫入不显强烈。须臾,他竟眉头高扬,本红润的眼眸弯如月牙,颧骨高凸,嘴唇巨张,而身却未动——他在笑,笑得放肆,笑得洒脱,笑得引来众人皆看他。未几,他抬手前伸,伸一指对于前。指端处,朝霞盈盈漫天,波光粼粼千里。
片刻,他又猝然低头环顾,而后,在他眼中,那往日神色又渐分明。因为,他看到,有人翘首竞呼,有人低头欲眠。
若说方才的长留湖如那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低眉垂眼做新人。那此时雾霭渐散,粼粼千里的长留湖便如女子取罗纱,扬眉眯眼,妍笑善徕,尽显其曼妙婀娜。他心思通畅,情不自已,复而又行至船头欲能更细赏湖景,奈何他步伐过疾,兼之船身晃荡,他一个踉跄竟跌落于水中。一切发起于电光火石之间,那船夫全然未有反应,遂离小鱼愈行愈远。小鱼以往身子虚弱,能顺着气走路便不差了,哪里会水性,故他此时手忙脚乱遂因四肢酸痛无力而沉的愈快了。
正此时,有一船停于他身旁。他忽见有一竿横于他身前,便往上奋力一抓。那竿先是略微用力,确定他已抓稳,便使力将他往那船上拖去。待小鱼上船,他四仰八叉躺于船上,瞥了一眼那持竿立于身侧的船夫,朝他道了声谢,便胸腹剧烈起伏,自顾喘起粗气来。那船夫看他无事,只是脱了力,便回远处,又撑篙使船行了起来。
此时,湖上虽波光粼粼,船悠然晃荡,湖风亦是时起时伏。然小鱼衣内亦是浸透了水,日光明却不热烈,故小鱼虽呼吸渐匀,身体却湿粘难耐,他遂起身欲宽衣解带。然他甫起身,便觉得有目光向他而来。他循着目光看去,未几,他双目圆瞪,瞳仁巨张,便连那正解带的手亦是不动了。
缘是,船另一头,有一人,美目盼兮!
“现实总是如此残酷么?”小鱼如此问自己,却不再下想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此时,小鱼慌忙转身系带,手因无措有些颤动。待整衣完毕,他仍是不敢转头,于原处站立不安。小鱼左右扫视,眼中却了无神色,可见其心头如小鹿乱撞。他忽而想起方才于那女子面前宽衣解带不由窘迫,颊上不禁泛起潮红。
此刻,他想:“我发誓,长留,真有那谪仙人。”
小鱼就如此僵立于原地。他忽而感到那女子看自己一眼便无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禁心中急切,脑里亦活泛起来,想着如何与那女子攀谈。奈何自己百般智慧,此方面的经验却是极浅。他思绪万端却仍是不知所措。而后他终扬眉凝眼,抿嘴点头。只见小鱼徐徐起身,朝那女子缓步挪去。待小鱼于那女子身旁坐定,喉头未动却无声而出。他窘迫无比,却仍是鼓足勇气又欲说。然而,那女子却于此时偏过头来。小鱼猝然呼吸一滞,心好似遭了锤击。他永远亦无法忘记那种感觉。缘是那种感觉,令自己再也无法开口了。
面前,她一身宝蓝对襟齐胸襦裙,外披月白罗纱。腰系一乳白色宫绦,为玉质,日辉之下,其上有光流浮。发丝乌黑,于粼粼波光映衬之下愈显亮泽。青丝交叠正拧为现风行的朝云近香髻,发上插着一钗,为金质。其钗饰分数片,有片似凤羽,有片似新叶。髻上有插一簪,亦为金质,簪饰亦为凤羽。那一钗一簪,于晨辉之下,熠熠生辉,愈显其雍容华贵。小鱼瞧她脸蛋。其肤如凝脂,脸如瓜子,不丰不瘦,恰到好处;他又定睛细瞧。其双眉细长弯如悬空勾月,为完美娥眉;眼眸形如杏仁,双瞳剪水,明澈伶俐;山根挺立;鼻梁挺直不长;准头圆润却不显丰厚;双唇形如樱桃,红润欲滴,娇小却不显瘦削;青丝之下,耳垂娇嫩,上悬一耳饰,其色淡蓝,形如鸟羽。她脸颊似因一直浸入晨光之中而泛起晕红,却予小鱼一种低眉垂眼的娇羞模样。小鱼看罢,又顺着他华服而去,待他目光移至粼粼水中,便再也移不动了。缘是,那水中有秋叶两瓣,细腻如玉,又有红润如丹砂,相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