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幻境,这里到处飞着一些人的残魂留下的怨恨,它会激发人心中最深的心魔,像镜子般透露出前世的记忆,仿佛历史重演,又会像真人般提前替你走过这一世,还会像预言般展现你的未来。
但还是有些差异。
韩信捂着自己的胸口在黑暗中前行着,忽然前面出现一道微弱的光,似乎在召唤着他,他随着光的指引来到一个地方,周围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就是凭空多了个椅子。
“过来,孩子。”
“过来。”
从龙椅中飞出一股黑气,在韩信头上饶了绕圈,他立刻两眼无神,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呆呆地往龙椅那走去,手碰到龙椅的刹那,便晕了过去。
梦中,他在一个无人的地方逛着。
至少他没有看见一个人。
从龙族到青丘,每一个小角落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我好像来过。”
不知是听了哥哥讲的故事还是他真的来过,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下子从陌生变到熟悉,他还是一身红衣红发,用目光看这个地方却是柔和的,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冰冷。
他误打误撞的来到一个悬崖上,也许是迷路了,也许不是。
“断情崖?”
他奇迹般的对这的所有地方都很熟悉,来到这座悬崖边上,忽然一个引力吸引着他往下跳,恍然间一只手拉住了他。
“你疯啦?”
韩信忽然觉得这声音好熟悉,猛然间回头,看到了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人,腰间青莲剑夺目,紫光大作。
李白?
他下意识的想到这个名字。
不对,他不是李白,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他……就是哥哥讲故事里的狸澄,那只紫狐。
韩信想要开口问他个究竟,话到嘴边却被那人硬生生地塞了回去。狸澄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话,斥责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跳下去会死的知道吗?”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那么在乎你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韩信垂了垂眸,恍若过了一瞬,周边都发生了改变,还是在断情崖上,却北风呼啸,下起了皑皑白雪,既凄凉又悲壮。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短发飘飘,腰间佩挂葫芦,青莲剑紧紧握在手里,似乎夹着隐隐的深仇大恨,压得他无法呼吸。
此时的李白双眸间挂着一行泪,红色已将他的眼眶晕染,青莲剑毫不留情地对准自己的心脏,下一刻,一剑穿心。
李白愣了愣,手中青莲摔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响。
他没有躲,只是懵懵地站在原地,一滩血从心口处流了下来,染红了一方土地,一股无力感充斥全身,他晃了晃,跪倒在地,身子阵阵发麻,
“为什么不躲?”
一句话无力地落入喉咙,声音已然压成一条线。
韩信张了张嘴,便是大口血从腹中涌了上来,本就一身红衣,此刻被染得更加鲜艳,长袍落地,犹如从黄泉中盛开一朵曼珠沙华,增添了无穷的无奈与落寞。
其实他也不知道,只觉得是他欠他的,可他们曾经见过吗?
“告诉我你为何不躲!!!”李白疯了似地揪起他的衣领,拼命摇着他,语气有点奇怪道:“你应知青莲剑仙这个名号吧?”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韩信,我恨你,可……”
只见视线越来越迷糊,韩信看到的不过是残影,李白后面说的话他也听不见了,意识朦胧。
不知怎的韩信醒在一片桃花林里,心口处的伤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他爬了起来,忽然听到一些声响,本能警惕。
从树林中闪过一道黑影,他连忙追了上去。两人的步伐大小几乎一致,那个人穿着一套黑衣斗篷,还带了个龙形面具,韩信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两道敏捷的影子在桃花林中穿梭,时而左闪时而右闪。陌影出鞘,剑气接连不断地朝那人飞去,砍断了好几截树枝,桃花漫天飘飘,而那个人只是一味躲闪,未曾反击。
一道夹带着杀意的剑气如离弦的箭,直线而去,眼看便要击中目标。那个人终于拔出长枪挡了下来,面具之下的眼睛看向了迎面刺来的陌影剑。
提枪一挡,竟与陌影剑发生了共鸣。
那人明显一惊,韩信抓住机会,侧身一转,用剑挑开了他的面具,他急忙转过身遮住了脸,面具从半空中掉落在了他的身旁。
“……”
终于,他拿开了手,只是对着地面施法,面具飞回了自己的手上。他缓缓走到韩信面前,摘下斗篷,一副绝世颜容展映入眼帘。
“这……这不可能。”韩信睁大眼睛,平日里无所动容的人竟在此刻露出惶恐的神色。
龙陌,龙族太子,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虽说在幻境内,这也不足为奇,令他第一次生出惊讶之色的,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看着韩信的反应,龙陌也不觉得奇怪,像是意料之中,他轻轻抚摸着韩信的红发,缓缓开口,语气是入骨的冷:“倒是真的很像我小时候呢。”
“你是谁?不许碰我!”韩信对他有了敌意,用力拍开了那人的手,闪到一旁。
龙陌安分收回,负手而道:“你叫韩信对吧。”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韩信皱了皱眉,不语,心中满是不解,身子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也许你该称呼一下自己为龙陌。”龙陌把韩信拽了回来,贴近他耳旁低语,语气温和,却让他很反感。
看见他的态度,龙陌倒不怒,心平气和继续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同一个人。”
韩信摇了摇头:“不可能……”
“我是曾经的你,也是现在的你,更是未来的你。”他一挥手,记忆如洪水般涌进脑子里,所有的美好与不美好,在短短一瞬,重新上演在脑海里,“记起来吧。”
韩信:“不,这不是我。”
龙陌:“事实就摆在眼前,你看看你自己吧。”
韩信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了,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的他穿上这套龙袍毫无违和感。
“我还得谢谢你,”龙陌挑起了他的下巴,靠近了他的脸,似笑非笑道,“替我挡了一剑。嗯……怎么说呢,那个李白要杀的,是现在的我。”
接着,又晃了晃手中的白龙吟,冷笑了一声:“毕竟,我屠了他一族。”
“丧心病狂!”
他可不想变成这般样子。
红瞳再现,陌影弑剑把天空劈出一道裂痕,画面破碎。
其他人的情况似乎也并不太好。
“呵呵哈哈哈……你既然选择了他们,为何又过来找我?”君儿仰天大笑,犹如疯了一般,她用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箭杆,将它上了弩。
这是当初他为她亲手做的冰凌箭,现在就让它来结束这一切吧。
韩溟见了那弓弩,有点熟悉。
他颤声道:“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幻境的能力,使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年他下凡历劫为医仙,却误打误撞地救了她。
她是冰族圣女,明知道这是一场无果的爱恋,他还是选择留下了她。
日久生情,却触犯了两族内最大的禁忌。
他终究还是放弃了她。
晶莹剔透的弓弩升向空中,一场“冰雪”即将降临。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我和你的族人,你选谁?”
她不知自己已经问了多少个最后一次,只是心里还存有一丝的侥幸。
“……”
他何尝不想选她?只是不能。
父皇的警告犹如一根锁喉针,狠狠钉在他的致命之处,令他无法挣扎,乖乖认命。
“我选我的族人,选择……我的父皇……”他咬着牙道,“对不起”这三字已在他的心中滑过了千遍万遍。
一颗炽热的心沉入冰水,跌入万丈深潭。多少回重新燃起希望,多少回再次被冷水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
君儿仰天大笑,满面嘲讽自己的愚蠢。高处闪烁着寒箭的锋芒,她只是摇头冷笑,张开双臂,闭上了皎洁澄澈的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凝结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冰晶,显得凄怜,又夹带着太多的苦味。
一阵温暖传遍全身,没有一点儿痛苦。
这就是解脱的感觉吗?她含泪而笑。
迎面扑来的血腥味,呛鼻难忍,逼她不得不睁开被苦泪淹红的眼睛。
原来那令人舒适安心的温暖,出于这人的怀抱。
她无意间瞟到自己的心口处,那儿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小护,眼泪又如掉线般落下,所及之处化作朵朵冰花,只为瑰丽而绽放。
因为他爱她啊,不忍心看到她受到伤害。
寒霜右胸口处蔓延至全身,全身好像都被冰封起来寒气侵入大脑,不禁觉得有点麻木。
好冷。
“抱歉,如果真的要做选择,我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他抱着她,无力地说道,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发丝,连动作都显得有点僵硬。
“我爱你,答应我,好好活着,连带我的那份一起。”
“燕冥……燕冥!!!……”她失声大喊着能夺走她的魂的名字,终于抬起手来抱紧他,泪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襟,早已分不清是谁的留下的苦泪。
“傻子。”
她抚上了他的脸颊,轻轻留下一吻。
君儿:“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其实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无论结果如何。
他选族人,她便自杀,不留遗憾和念想。
他选她,她也会自我了断,因为龙王不会放过他和她。
我爱你,爱到无法控制自己,就像沉沦在深洋里的海豚,不能自拔。
我爱你,早已深入骨髓,就像纸短情长,不容置疑。
我爱你,即便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我也要把它变得触手可及。
我爱你,就像天上的繁星,在茫茫星海中,我也能找到我的另一半最闪耀的光芒。
我爱你,就像一把利刃,在困住我们命运的枷锁上,我也能斩断一切,飞跃千年爱上你。
我爱你,就像登顶才能拥抱你的梯子,即使途中会摔下来落个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即使梯子上长满毒刺,我也一定要爬上顶层,满怀欢喜地拥抱你。
“燕冥,我们还会见面的,记住我们的约定。”
君儿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
韩溟通过考验,第一个醒过来。
幻境内的记忆会经过篡改,通关后皆会消散,以至于让考验者安然。
如果说韩溟是第一个通过的,那么李白绝对是第二个,且是毫无压力。
“恢复记忆”后的他对一个身穿白袍的人只有一个模糊的样子,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心也丝毫没有跳动的感觉。
一舞青莲,环境破灭。
“青丘被屠之事,你忘了吗?可还记得为首者,是谁?”
一句句话如同魔音一般环绕在妲己的耳畔。她抱着头,哭道:“你闭嘴,他才不会杀了我……不会的……”
“他们只会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夺取你的内丹和心脏,他们靠近你,不是可怜你,是因为你太容易轻信于别人。你太怕失去朋友,变得孤独对么?”
“那又如何,就算他杀了我,我也一厢情愿,因为……”
因为她喜欢他啊。
“浴灵之人,不需情,你会后悔的。”
大伙都顺利通关,唯独没见着韩信和妲安的影子。
“妲安让我告诉你们,他有事就先离开了,至于因何缘由并未告知,但日后定会相见。”至尊宝负手而立,神色有点凝重,“韩信的情况恐怕有点糟糕,且通关时间快到了。若他无法克服恐惧,便与归元山无缘。”
“我可以进去将他带出来吗?”一直未语的李白忽然问道。
至尊宝摇了摇头,严肃道:“太危险了,失败了不仅他有事,你的性命也不保。”
李白愣了愣,青莲剑莫名其妙地躁动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必须去。
另一边,自始至终在留意考验通关情况的神尊们皆是一愣。秉阳子抿了抿一口桃花茶,开口问道:“归元山从未有过进入别人的幻境并将其带出一例,因为他们都不敢随意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韩信和李白之前认识吗?”
“否,陌生人罢了,萍水相逢,在禁忌之城结识。”玄言子正襟端坐,淡淡开口。
“既刚识,可值得?”秉阳子放下玉雕杯,眉头微皱,语气平和道,“甜了。”
至尊宝再次打开通道,李白手握青连剑柄,微微发抖,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心在不安地跳动,从未平静。
既刚识,可值得?
值得。
这是他给自己的答案。
韩信醒了过来,周围依旧如初,仿佛身陷混沌,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刚刚的龙椅上,服装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发生变化。
梦中梦,这考验可谓天下独绝。
黑暗中,一个人的影子若隐若现。
“狐狸?”韩信瞬间错愕,失心般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白龙……”
那久违的名字脱口而出,是他的狐狸没错。他兴奋的跑过去想要抱住眼前人,手里却无缘无故地多了一把长枪,控制不住地刺入狸澄的胸膛。
“白龙,你又杀了我一次呢。”狸澄的眼睛忽然变得血红,满脸讥讽道。
“不,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杀你啊。”韩信怔了怔,急忙摇头。
龙王:“龙儿,杀了他,龙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妲己:“龙哥哥,你又一次害死了我哥,那么下一步,是想屠我们青丘吗?”
韩墨:“他是你今生的劫数,你必须杀了他。”
“父亲?”韩信一愣,双手抱着头,失声大吼道,“怎么每个人都想我杀他?!!”
“重言,你清醒点,这是幻境啊。”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韩信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定睛一看,是李白。
“那只狐狸就是梦魇,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了。”李白不知从何处过来,眼眶竟是有点通红,看见狸澄,心下一痛,握剑的手第一次有了颤抖之意。
“哼,还是让我杀了他……你们……要是敢动他一分一毫,都得死。”韩信召唤出陌影弑剑,挡在狸澄前面,一团黑气围绕他身旁,像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恶鬼,近身者——死。
“哈哈哈,最大的梦魇终于出现了,这场闹剧,终于有了吸引点。”
远处,一个人透过画面看着里面的情况,不禁拍手笑道。他负手而立,俊俏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殇,眉毛英挺,眼神无情,好似这烟杂尘世,无一处是可让他产生兴趣。
韩信轻轻一挥剑,转动着陌影弑剑,一道道剑气飞出,碰到的人都化成了灰烬。李白欲要靠近,韩信不由自主地提醒了他一下:“小心被我的剑气所伤。”
“……”李白顿了顿,平静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我不希望你被淘汰。”李白目光坚定,一字一句说道,“韩重言,你给我听好了,我,今天一定要将你带出去。”
韩信心里疙瘩了一下,额前的龙印暗淡了几分。他用剑指着李白,眉头紧锁着,所言也不过只有一句:“你别过来。”
李白当然不会听,举剑慢慢靠近,前几步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一桩,毕竟男子汉出门在外,一生身上怎会不留下几道伤疤。而三步之后,行动已然是困难,他有点受不住了。
第四步,一道剑气划破了他的脸,血在脸上凝结成了一朵花,增添了妖娆的装饰,他只是一手抹过,毫不在意。
第五步,右手的血管已经破裂,血顺着手腕流到手心,滴到了握着的青莲剑上,剑柄闪着光芒,不知何意。
第六步,一把“利刃”在距离脖颈处不远的地方掠过,斩断了几根青丝,分毫之差,有惊无险。
第七步,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他用手挡了挡,一颗突如其来的飞石正中膝盖,伤及内骨。他一个不稳,弄了个踉跄,单膝跪地。青莲剑插入地面,用以支撑。
第八步,仿佛听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具裂的声音。
第九步,经脉尽断,他吐了一口血,全身已然麻木。
第十步,意识开始模糊,李白的身子止不住往前倾,直接扑在了韩信身上。后者猛然一怔,心绪乱成一麻,他有些错愕地低头看去,陌影弑剑直穿那人的胸膛。
“太好了,”李白的气息非常微弱,却还是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容,不忘眯眼莞尔,语气似是一如既往,又夹带了一点的激动,“我终于抱住你了。”
他曾十步杀一人,如今,却是救一人。
韩信两眼无神地看着他,那一展令人陶醉的笑颜。
他像一个掉线的木偶,倒在了韩信身上,鲜血直流而下,低落在陌影弑剑上,它如同受到感应一般,直奔梦魇之心。
幻境,破。
李白被韩信搀扶着出来,身上的伤全部消失,他一副傲娇的样子,笑对韩信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到必做到。”
“我可以现在就刺你一剑。”韩信皮笑肉不笑,语气微妙道。
“哎,算了算了,刚才你已经伤我够多了,我虽无碍,可那痛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李白急忙摆摆手,退出五步之远,又忽然小心翼翼地靠近韩信,顺带把脸凑了过来,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眯眯眼笑道,“这位韩公子,不打算回报一下你的恩人?”
李白用手挑起他的下巴,看到他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语气稍微带有暖味道:“小傻瓜,记得请我吃顿大餐呀。”
说完,扬眉而去。
韩信立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耳后根,小声骂了一句。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