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不想活了。当刺骨的河水没过她的头顶时,吴忧觉得自己的名字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后娘为了十五两银子的嫁妆,把自己嫁给了镇上郑家小儿子冲喜。可没想到,洞房花烛夜,自己那个痨病鬼的相公就一命归了西。没等她从一群鬼哭狼嚎的男男女女的哭天抢地中反应过来,大红的吉服就被人扒下来,换上了麻布的丧服。
被一纸休书赶出郑家的时候,吴忧反倒有些如释重负,可没想到回到娘家,等着她的是村里人对她克夫无德的指责和后娘的埋怨咒骂。她爹是个老实疙瘩,除了抽着旱烟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死吧,死了就解脱了。可知道自己被强烈的窒息感攫住的时候,吴忧才知道死亡比她想象的可怕的多。她拼命地挣扎着想抓住点什么,可周围除了冰冷的河水,就是无尽的黑暗。
完了,当吴忧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腰被一只手环住,后背贴上了一具散发着热力的身子,接着就是一股力量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她努力的想看清身后的那个人,可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失去知觉之前,她只看到了一只玉白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还没睁开眼睛,吴忧就听到了后娘跟爹在嘀咕,“要我说就应了刘瘸子,刘瘸子虽然腿脚差点,可聘礼给的多呀,又是我娘家嫂子那边的亲戚,将来也有个照应。”公鸭般的嗓音让无忧头疼。
“可白夫子那边……”爹的声音里有几分犹豫。
“我说你是不是傻?人家白夫子相貌人才在那摆着,还愁找不着老婆?人家当时不过随口一说,要不是顾忌着是他把你那赔钱的闺女从河里捞上来,孤男寡女名声有碍,人家怎么会想娶一个寡妇?”
接着又压低了声音,“聘礼就不提了,你要真把闺女给人家送过去,到时候他就算真娶了,能对你闺女好?不如趁这会子刘瘸子不在乎咱闺女的名声,赶紧的把人送过去,也算是给白夫子个台阶下岂不更好?”
吴忧躺在里屋的床上,盯着屋顶发愣。白夫子她是知道的,住在村东头,吴忧出嫁之前去那边挑水的时候也碰到过几次,年纪应该比自己小,可总是板着张脸,倒显十分稳重。没想到,那天救了自己的人竟是他。
至于嫁人,吴忧已经灰了心,既然自己没死成,那就好好地活着吧,有了这一遭,她也明白了,除死无大事,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刘瘸子还是白夫子,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吴忧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让吴忧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白夫子竟然真的托人来提亲了。更让村里人意外的是,白夫子的各色聘礼按照村子里的规矩,有鸡有鱼,猪肉粮食,糕点糖果一样不少,还封了八两的聘礼,虽然比不上郑家,可在这村里绝对算得上是不少,娶个头婚的大姑娘都够了,甚至比那刘瘸子许给无忧后娘的六两银子还多了二两。
吴老爹本来就对女儿有愧,刘瘸子提亲的事一直拖着,如今见白夫子是诚心诚意的想娶自家的闺女,二话不说当即就答应媒人。等吴忧的后娘从桌子上的一堆聘礼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媒人早拿着吴忧的生辰八字走了。
毕竟得了不少的礼钱,最终那婆娘不过是扯着公鸭嗓子抱怨了几句,接着就开始查看那些送来的东西去了。
村里人知道了这事,不由得议论纷纷,有说吴忧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也有人说白夫子不愧是有学问有担当,还有些心思龌龊的,暗自揣测白夫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甚至怀疑两人之间是不是在就有什么猫腻。
婚事被定在了下个月的初六,吴忧身体好了之后本就不愿出门,因为走在村里,她总能见到有人在自己身后指指点点,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倒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连累那白夫子,明明好心救了自己,反倒害的他要娶一个坏了名声的寡妇,还被人在背后说长道短。
可家里不能养闲人,她只好趁早担了水桶去井边,这样就不能避开人了。刚摇着辘轳把水桶从井里提上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开门洒扫的白夫子。一身淡青色半旧的袍子,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头巾束起,脸因为背着光,又隔得有些远,所以看不大清。他似乎是也看到了井边的吴忧,立在那里没有动。
吴忧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热,慌忙的把水倒进了自家的桶里,用扁担挑了就要离开。“那个,”背后的人突然出了声,吴忧硬生生的收住了步子,僵在了原地。脚步声似乎是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了,吴忧忙四下里瞟了一眼,幸好自己出来的早,周围没有人经过。
“这个,”声音离自己不过三四步,吴忧微微侧过头,只见一根银簪子被放在了井沿上。“你收好。”吴忧依旧没有动,直到那人的脚步远了,估摸是已经进了家门,她才转过身子,像是做贼似的一把抓起那根簪子,担起担子快步离开了。
白镜廷在门缝看着吴忧离开,才又开了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竟然连着几天等在门口,想着要把那根改在过聘礼时就送过去,可偏偏被自己鬼使神差留下来的簪子给她。想起之前村里流传的那些关于她的传言,还有那日自己救她的时候,她那张惨白的脸,不禁有些出神。
今日见她气色像是好了许多,弯腰提水的时候,麻利又干练,身量不高,但是却骨肉匀称,虽不像书中写的那些佳人小姐一般风流袅娜,但也算的上是清秀可人。白镜廷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在水里抱住她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想到的,白镜廷觉得耳朵发热,连忙晃了晃脑袋,驱散了这些荒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