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站在清晨6:00的大街上,闭着眼感受暮冬春初的凉风。
风真凉啊……仅仅只是拂过他的脸庞就让他难以忍受的疼痛呢。
以至于,眼泪就这样轻飘飘地下来了。
呵,边伯贤,原来你也只是个羊亡了才知道补牢,还为自己悲惨命运掉眼泪的渣滓啊?
但是,就是抑制不住地悔恨与想念——
边伯贤“阿祁……”
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呼喊的名字,被轻凉的风漫不经心地撕碎,飘散无踪。
他的手渐渐抚上左心房的位置,眼望虚空,口中是谁也听不懂的喃喃:
边伯贤“原来,是你在疼啊。”
边伯贤“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脑海中有破碎的画面浮现,一帧一帧,带着名为回忆的刀刃,在他身上开出一道又一道口子。
她只要一笑,就会出现的左右两面深浅不一的小梨涡;她为了陪他玩游戏,偷偷打怪升级的用心;她吃醋时闹的小脾气……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像是它终于记起了这是春日,拂在脸上的的触觉比方才轻柔不少。
就像是,她调皮时对着他的脸吹气。
边伯贤蓦地睁眼,清澈的眸中却盛满了痛苦。
多少次了,这样的错觉?
只要一想起与她的过往,总会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隐匿在口罩下的表情带着几许悲伤,几许无奈,口中的低语却如同抛却了所有的尊严在向谁恳求:“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飘在他面前,本该讽刺一笑的脸上,却并无任何表情。
甚至,还带着一丝同情。
啧,林栗,你真是废了。不就是看见个失恋的人吗,至于这么激动?
同情?他好歹还能被光与热环抱吧?你呢?孤魂野鬼一个,连阳光都没有资格沐浴,同情人,不觉得可笑吗?
我试图通过提醒自己现在的处境,让自己清醒,我想我的嘴角应该扯着一条讽刺的弧度,对着眼前这个男人,用最愉悦的语气说:真是令人高兴啊。
但是,我都没有。
我不仅没有清醒,反而不受控制地朝那个眼角带泪的男人走过去,反而,想伸出手为他擦去那颗晶莹得令人心疼的液体。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也曾见过那些失恋的人。他们或许借酒浇愁,醉得不省人事;或许砸锅拆房,哭天喊地低下身份求对方回来;或许以死相逼,演一场自以为是为爱献身的可笑戏码,或许装作扭头就忘,做一个自认为潇洒却最是难过情关的浪子。
这所有的人中,没有一个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使我不自禁地想要给出毫无实际意义的拥抱,并且任意识中如何骂自己贱,轻飘飘的身体也仍想要靠近。
这个人,是第一个。
我站在他面前,叹了一口气,最终意识还是向这幅空壳躯体妥协。
讽刺地对自己笑了笑,我退后一步看着他在眼泪中晕开的悲凉和痛苦,忽而勾唇一笑,对他道:
林栗“我无路可投,你可愿收?”
三个月来,这是我第一次说话。
也许是就着做鬼的原因吧,音色清澈,竟还有点好听。
我从没想过做了阿飘之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在韩国的大街上,对着一个陌人,说这样的话。
我不是没有好奇过,自己生前是哪国人,习惯讲哪种语言。
可那只是我刚清醒时,还怀着满腔的莫名热血,想要找回记忆时的天真想法。
而且,这个想法也被这之后的三个月展现出来的我的语言能力所打破——我可以听懂中、韩、日、英、哈萨克斯坦等语言。
所以以此无法鉴定我到底流着哪国的血。
真是令人欢欣鼓舞啊,死就死了,不记得生前也就罢了,连自己的来处都未曾知晓,我这鬼做的,还真是够讽刺的。
其实——想要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开口说话就好。
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文字,就代表着生前的故乡。
但是,又有谁能够听,愿意听我说话?其他的孤魂野鬼吗?
我可从来没看见过我的同伴呢。
又或许,我也可以在夜静星阑时自己对自己说。
但,我可能做出这种向世界低头的事情吗?
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跪在家门口给父母磕头,求着他们让自己回去。
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
但这一次,带着点古风古韵的中文从我口中脱口而出。
即便对方听不见,即便,这两者间在你看来并无区别。
但于我而言,却是云泥之别。
或许你可以理解为,作为一只鬼,我也有自尊心,是它在作祟。
是的——鬼,自尊心。
它们也可以连在一起。
但若要我作出解释,我只能说,也许是我生前自尊心强的一塌糊涂,以至于死后也是这副德性。
要么,就是生前被人糟践得一塌糊涂,才想在死后弥补回来。
但其实不管是哪个,都与我无关了。
记忆都不想保存的人生,我还要它作甚?
我也曾听说过孟婆汤,但是你看——现在的我没有入地狱,没有见阎王,没有过三生桥,那就更别提孟婆了。
所以啊,我是一只没有喝孟婆汤就把自己生前忘掉的鬼。
这世间没有天堂地狱,没有阎王孟婆,没有供鬼休憩的收容所,那么自然也没有我的去处。
这样的我,你可愿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