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
【她不再说话了,把头抵在他冰冷身体外更冰冷的军服上。岳绮罗真的开始想念张显宗曾经鲜活的身体。虽然他在她的眼里,不丑倒也不俊,只是个普普通通、她连可怜都不屑于施舍的凡夫俗子。可是他曾经鲜活、温热的身体,曾经在胸膛里流动的滚烫血液,曾经握住她脚腕为她上药的手掌,是她几个瞬间的避风港。】
<<<<<<<<<<<<<<<<
顾府的院子里,此时正阴风阵阵诡笑连连。战圈中心,两道黑影紧紧纠缠在一起。穿着黑色斗篷的小人儿手中捏着朱砂写就的黄色符纸,一道又一道的打在另一个人影身周。原本箍着顾玄武在半空的纸人蠢蠢欲动,随着岳绮罗的小手一飞,霎时间丢下了顾玄武,蜂涌向无心。无心见状不好,右手的匕首又在左手上割了一刀,逼出数点暗红色的血滴,甩向空中的纸人。
没了纸人的支撑,顾玄武就从几尺高的空中落了下去。他早已吓得瘫软,以为自己也会像太太一样摔得不省人事。谁知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后背挨了重重一掌,震得心肺巨痛,叫他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可是这一掌却也减缓了他下落的力量,顾玄武被斜推了出去,在地上又滚了一尺多长才停下。
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正是张显宗。他的一张脸因了无心那一血章,已经腐蚀被的不成样子。大檐帽早就被风掀到了一边,大半张脸都化成了黑灰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半个裸露在外的颅骨滴下来,整张脸只剩下了额头和左眼附近还算完整。似乎是感觉到顾玄武看他,张显宗侧过头,慢慢张开还连着半个下嘴唇和下巴的嘴,骨节喀吧喀吧直响。
顾玄武想翻个白眼晕过去,可是他没有自己原来那些姨太太的本事。
张显宗“快…走…”
张显宗的骨头咔吧了半天才蹦出两个字来。顾玄武愣了一下,再看他,就发现他的右眼珠子已经从眼眶里脱落下去了。
张显宗“二栓…快走…”
张显宗又张了嘴,这次说的更流利了一些。可是话说的一多,脸上的那些腐肉也就都挂不住了,噼里啪啦掉了一衣襟。他只剩下一只好眼能转动,莫不说冷眼看要吓个半死,就是亲眼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的顾玄武也要吓死了。
可是他还没从张显宗这句话里醒过神来。如果不是这样的局面,如果是十年前从张显宗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顾玄武无论如何都会让无心给他留个全尸。
张显宗居然叫他快走。顾玄武恍然间似乎回到了三十几年前,他和张显宗被邻村的一群半大小子揍了个半死的时候。张显宗那时是瘦瘦小小的猴儿一个,死死抱住对面领头的那个人的腿,任凭自己被别人踢得口鼻窜血,还是不肯松手。
他很清楚地记得张显宗说的就是这句话:“二栓,快走。”
也就是因为这样,当顾玄武带着张显宗从死人堆里爬了上来,做了文县的一把手时,他才会一个接一个姨太太的给他娶,件件事都听他的建议,连军火都肯放心给他管。顾玄武实在想不通,那时候为了他被踢得半死不活的张显宗,这时候明明是敌人、烂了脸还记得叫他走的张显宗……为什么十年前会对自己出手?
还没等他转过脑筋,张显宗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院子中央打斗的两人。岳绮罗邪术高强,可是却也有些架不住无心不要命的放血。她带来的纸人不多,唯一随身的法器也被无心破了。无心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搭上了一只左手,可是断手之痛也叫他有了更多血可用。二人战得是不分高低。
然而张显宗的突然参战却令战局倏忽扭转了过来。他虽然身体是活尸,沾了血就飞快地腐烂成了一堆烂肉脓液,可他本人却很不怕“死”。无心虽灵活,却也双拳难敌死手,几个回合就被张显宗死死抱住。他并不在乎无心在他身上留下的一个又一个被血灼烧的窟窿,怎样也不肯松手。岳绮罗趁机催动纸人攻击无心,纸人在他身上自杀式地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
无心实在挣脱不开,周身伤口都痛的他发抖,可却还记得动手前看到这活尸头颅间有一点幽碧的魂魄。他向来有急智,将沾了血的右手在空中高高举起,大喝一声:
无心“岳绮罗!你再动一下我就让他灰飞烟灭!”
十几只纸人在他面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岳绮罗气急败坏地命令张显宗:
岳绮罗“你这个蠢货!还不离他远些!”
张显宗置若罔闻,死死箍住无心的双臂上已经冒起了黑烟。
岳绮罗“愚蠢!愚蠢!实在愚蠢!”
她气极,小手一挥,纸人又将顾玄武举了起来。顾玄武好不容易才脚踏了实地,这下又被举到半空,吓得大喊大叫。岳绮罗甚为不耐烦,呵斥声里带了威慑:
岳绮罗“闭嘴!”
这一声喝的在后院的偷听的仆役们都神魂几散,纷纷栽倒在地。饶是顾玄武阳气盛极,也恍惚了几息。
无心右手在眼前虚空一抹,看到这四周的生人魂魄都有些溃散的迹象,不由骇然:
无心“你哪里学的招式?!”
岳绮罗“哪里学的?哈哈哈哈哈——”
岳绮罗仰头笑起来,然后恶狠狠地看着他,一张小脸做出狰狞的表情:
岳绮罗“还不都拜你所赐!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能从那个鬼洞里逃出来,甚至还能吞了那鬼东西?我现在早已不同往日。杀不了你,我还杀不了顾玄武吗?我还杀不了这周围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