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叽叽喳喳从院门飞进来,还带来几份报纸。岳绮罗拿起其中一张翻了翻,讲的无非是哪里又同哪里打了起来,哪里的司令换了人,又有哪里起了反。从前在文县有张显宗,她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现在在天津,哪里打仗,她似乎也不用着急,于是随便翻了两眼头版,就翻到后面去。她爱看些图片,就是广告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翻到广告版,一则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
六分之一版面大小的地方只写了几个字。
无心快跑,她来了。
岳绮罗冷笑了起来。这广告是谁打得,就是她的纸人都能猜得出。顾玄武脑袋一向不灵光,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急智。十年未到外界,她不知邸报也能发展到如此地步,竟然到了识字的人足不出户,就能知道百里之外的事的地步。她是认得字的,无心自然也认得。连她都知道看报,无心若在天津附近,会看不到么?
她很想知道,无心看了报纸,究竟是会跑,还是会来?
张显宗“无…心…”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显宗,突然崩豆似的迸出两个字。
岳绮罗微微吃惊:
岳绮罗“你说什么?”
张显宗“无…心…”
张显宗又重复了一次,岳绮罗在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张显宗“走…”
岳绮罗“走?”
岳绮罗嗤笑。
岳绮罗“愚蠢!他来了才好,我还想和他算算账!他当初一把火,说烧了你就烧了,你不恨?把我扔进那个洞里,同那个鬼东西纠缠了十年,我不恨?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
她狠狠将“血”字咽下。
岳绮罗“……脑浆。”
匀了口气,岳绮罗平复了一下心情。
岳绮罗“我杀了他的月牙,他就要毁了你。很好,如果要这样一笔笔的算起来,我倒要和他纠缠个成千上百年才对!”
他又不再做声了。
岳绮罗生了一阵子气,平息下来又觉得无趣了。
岳绮罗“东厢房里那个女人还活着?”
张显宗点点头。他还是“蠢货”的时候就牢牢记着岳绮罗的命令,把他们当做花儿一样养着。如今那二人,一个已经成了他的养料,甚至还有一条手臂接在了他的身体上;另一个早已经吓得疯疯癫癫,连话都说的囫囵不清。
岳绮罗“好,很好。”
岳绮罗的脸上浮现出感兴趣的表情:
岳绮罗“张显宗,你说,把这个姨太太放出去,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那几个毛头小子回去,是不是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给了出尘子那个臭牛鼻子?唉,我真是好期待他听说我回来的消息。不知道是他的浮尘厉害一些,还是我的纸人厉害一些?是他的道法厉害一些,还是你厉害一些?”
他还是不做声。
没有意识到蠢货就是张显宗的时候,岳绮罗并没有觉得话说出口没人应和是多难受的事,可是此刻她却觉得很难受。她看着一直蹲在自己脚边的张显宗,又想到打死他的那个平凡的丫头李月牙。他们两个凡人,一个在梦中大喊过不想死,一个在她面前喃喃过想活。她很想知道,张显宗究竟是怎么想的。
岳绮罗“生不如死和无疾而终,你喜欢哪个?”
张显宗“生。”
岳绮罗听到他居然选择了生,心里莫名其妙来了怒气:
岳绮罗“可你现在已经死了!”
张显宗的眼睛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还是保持着平视她那小小的、玉雕般的小手的姿势。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在岳绮罗的心里投下波澜:
张显宗“在你…身边…与生…无异。”
日头似乎是跳跃着越过了最高的那一线,然后便要沉下去了。头顶梨树投下的如碎金一样的斑驳,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那阴影打到张显宗脸上、身上,让本来毫无生气的他,突然添了一点点生气。
岳绮罗“张显宗。”
她心里想着,这人还是同以前一样毫无出息,可是话说出口,却带了一点点撒娇的口气:
岳绮罗“晚上带你去见老朋友,好不好?”
张显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