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问,“哪位是林世韩?”
“我。”
“您大哥请您去?趟,走吧!”
“哦不……以后再……”
“这是怎么说,让我白跑一趟?”
“我表示感谢。”
“哦,真么不懂情理!”
李得年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有话直说,不要这么吵吵闹闹的成不成,我今天夜里值班,现在还需要睡觉!”
林世韩朝他投了一个微笑。
“你完后站点。”李得年不依不饶的说:“你看你的脚踩着什么啦!我可要跟你说,院子里面的树木可是受园林局绿化科保护的!”
有家不能归,我能不生气吗?
这个女人叫李淑敏,人像名字一样凡俗,不过倒是挺结实的,连虽然黑但是不老,意见墨绿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倒是也增加了某种年轻的感觉。
按照礼节,林世韩应该称呼她为大嫂,但是有叫不出口。这是因为这个女人不仅曾经和大哥离过婚,而且此后的行为也实在是太差了,实际上,这自然是,奢侈的生活,为了帮助他提高觉悟,加强思想改造。
在这边,陆苇在那间低矮的木屋住了下来。他考取了中学,得到林老们的鼓励,他每次部名列前茅,日久月深,他和林老伯间的感情比一般父子还要好。有一次他病了,林老伯茶饭不思的日夜照顾他。等他病好了,林老伯自己却瘦了一大圈。虽然,林老伯一再的对他说别问经济情形如何,只管好好的念书,他还是常利用星期假日去做点零工赚钱贴补家用。
“后来我才知道林老伯并没有动用我赚来的钱。”陆苇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怀念的表情,“他把那些钱存起来预备我上大学用。可惜——”陆苇顿了顿,他的黑眼眸里闪着泪光,压抑了很久,才用低沉的声音望着宜芬说:“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未能报答林伯伯的养育之恩。他是个穷苦的三轮车夫,却有着最高贵的情操,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他是在我念高二,那年去世的。临死前他仍念念不忘他在大陆上的老伴和小挂儿,嘱咐我回到大陆去后别忘了上他老家去看看。唉!可怜的林伯伯——”
“他是个可敬的老人,你也是个了不起的青年,陆苇。”宜芬由衷的说,对着陆苇笑笑。
陆苇把宜芬向自己的身子拉近了些,小声的说:“天下有许多不幸的人,我们更该珍惜这既有的一切。”
“是的,陆苇,是的。陆苇。”宜芬喃喃的说。
陆苇本来约好了和宜芬一一块上阳明山去玩的,由于寒流过境作罢。但是陆苇又不愿失去和宜芬在一起的机会。刚好阿强送了他许多才从土里掘起的蕃薯,他灵机一动,何不来烤蕃薯吃呢?冬日围着炉烤蕃薯,当另有一番情调。
“好哇!以前在家时。我和妹妹也喜欢围着炉子烤蕃薯吃,往往撑得连晚饭都吃不下了。”当陆苇把这意思说给宜芬听后,宜芬立刻表示赞同。
于是,宜芬、陆苇在怡园用了午饭后,由老赵帮忙,在客厅里升起了一盆炭火。
“老赵,你真好心,又帮我们升火,又帮我们洗蓄薯,等会烤好了,我一定找个最大的给你吃。”宜芬高兴的说。
“我不太喜欢吃这玩意,不过,我很乐意为你们升火。”老赵含笑说:“像这种天气,最好烫一壶酒,再来一碟小花生米或酱肉什么的,才叫过瘾呢!”
“那么,老赵,你何不找壶酒来烫烫?一定很有意思的。”陆苇说。
“是嘛,老赵,你就找一壶酒来烫烫。我虽然不会喝酒。倒是很喜欢闻闻酒香。”宜芬也说。这个一一一”老赵摸摸头,似乎被说得有些动心了,停了一会儿还是忍住酒瘾说:“下次吧!等我的风湿好点了再说。嗯,童小姐,木炭在这只筐子里面,等会儿你自己添啊!”
“好的,谢谢你啊!老赵。”宜芬笑着说。
“家里最近有信来没有?”老赵走后,陆苇一边用拨火棒拨弄着炭火,一边说。
“有的。陆苇,你不必再弄它们了。火星都冒了出来,喷到我脸上好痛。妹妹说她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得了亚军,高兴得要命。现在由西班牙一位著名的音乐教授在教导她。这位教授有七十多岁了,一头白发,一脸白胡子,脸色红光光的,妹妹叫他圣诞老人。圣诞老人虽然是和蔼可亲,却有个怪癖。”
“什么怪癖?”陆苇放下手中的拨火棒,看着宜芬的双颊泛红,炭火把她的眸子衬得好黑好亮。
“他不轻易收弟子,一定要他认为是很造就、很有才情的年轻人他才肯收。妹妹能做他的入室女弟子是颇不简单的。”
“那当然。”陆苇扬了扬眉,笑着说:“不过,这位圣诞老人的观念与咱们孔夫子有教无类的精神却大相径庭。”
“这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我觉得学音乐和绘画是非得有几分才情才行的。不像时下一般闲得无聊的太太小姐们,跟名家等了几个月画就以女画家自居,纷纷开画展,挺像一回事似的。
“这是种畸形的现象。”陆苇点头说:“不止画坛如此,其它各方面也是这样的。你看,最近几年大都市人口激增,百货商店夜总会林立,到处在盖房子、建工厂,一片繁荣景象,在繁荣的后面却有最落伍的一面。有一次我去参加贫民窟,阴暗狭小的巷子里,杂乱无章的立着一间间木板房。每一间房就住着一大家人,没育窗户,没有卫生设备。夏天蚊蚋滋生,臭气冲
天,冬天也好不到那里去。这些人真是可怜。他们不懂得去改善自己的生活,也没育人去帮助他们。不仅在台湾如此,在美国、英国、日本类似这种贫民窟的存在。这是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解决的办法匙增加就业机会及普及教育提高人民知识水准。”
“是的。另外社会制度也很重要。我翻译那本书的目的就是想尽自己一份力量。还有我很佩服李厂长,要不是他把工厂建在这里,这里将会有许多失业的人。李厂长做事脚踏实地,从不留难。”
遇过许多困难的。有一度几乎因周转不灵而倒闭,但李厂长辛苦的撑了下去。他说只要他一息尚存,他绝不会让工厂倒闭。”
“那次李伯母给了李厂长很大的鼓励,她支持他,把她的首饰变卖了帮助丈夫。她正是那种不为人知的伟大女性。”
“要是她不残废该有多好!我怕她寂寞,总陪她聊聊天。在聊天中,我也受益不少。
“是么?”宜芬笑了,颊边的酒涡深陷,好迷人,“嗯,好香,啊!大概烤熟了吧!
宜芬正准备去炭火中埋着的蕃薯时,陆苇赶紧说:“让我来,小心你烫着手。”
宜芬默默接受了陆苇的服务。陆苇老练的把一个烤得恰到好处的番薯送到了宜芬手中,深情的看着她说:“慢点吃:不要烫到嘴唇,这种蕃薯很好吃,是红心的。
“嗯,味道是不错。”宜芬咬了一口,“你在什么地方买的?”
“不是买的,是阿强送给我的,每次他家有新出土的蓄薯啊、萝卜啊,他都要送些给我。”
“你的口福不坏嘛?”宜芬义咬了一口,望着陆苇,“阿强是
“一个很伶俐的孩子,就住在附近,家境不好却很懂得上进。于是,我每学期都帮助他一点学费。当初林伯伯也这样帮助过我的,我想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我这样做的,是不?宜芬。”陆苇说。
“陆苇,我为你感到骄傲。”宜芬凝视了陆苇一会说。
“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我常恨自己的力量不够大,否则我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你已经尽力了,是不是?”
“你不必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因为——”
“你要做个隐名善士,是不?”宜芬玩笑地。
“不要挖苦我,宜芬。”陆苇把宜芬手中吃剩的蕃薯拿开来,用自己那只大手握住宜芬的纤手。
宜芬料不到他有这个动作,呆了一会,仰起脸注视着陆苇的眼睛。外面冷风呼呼,冷意逼人,屋内既温暖又舒适,那盆火烧得旺旺的,火光把两张年轻的脸映照的神采飞扬。
宜芬任由陆苇握住她的手,她听到了心跳的声音,炭火的声音,那是美妙爱之声音。
她们有片刻的安静,片刻的陶醉,知道浓郁的番薯香味散发出来,宜芬吸了吸鼻子,叫了起来,快,陆苇,快把盆里的番薯拿出来,否则会烤焦了。
陆苇用一只竹筷把番薯夹了出来,做了个鬼脸说:“小姐,还要不要再烤些?”
“不要了,非把我胀死不可。”宜芬看了看那些番薯后
说:“对了,我该送几个岛楼上给李伯母和慕容吃才对。”
“这幺大的香味都没把慕容给引下来,她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嗯,着了点凉感冒了。”
“感冒来这儿烤烤火可能育用,她最近情绪怎样?”
“很好,上周李厂长到台北,给她买了许多有关音乐和文学方面的书籍,她很有兴趣的在看呢!好,陆苇,你坐坐,我上楼去一趟。”
宜芬包了几个烫手的蓍薯上楼。她先到李伯母的房里。李伯母正在看报纸,见她进来了,赶忙放下报纸说:“下午没出去一趟。”
“本来要出去的,太冷了只好躲在家里烤火。您看,李伯母,这是我烤的蕃薯,红心的,很香很甜,您要不要尝一点?”
“好。”李伯母伸手拿了一个,宜芬赶忙替她剥了皮,李伯母一边谢宜芬,一边说:“今天真够冷的,你要多加点衣服,小心别感冒了。”
“我知道,李们母。”
“陆苇在楼下是不是?”李伯母看了宜芬一眼,“我刚才已经关照过老赵,今晚上做个羊肉火锅,让陆苇在这儿吃晚饭,他顶爱吃火锅的。”
“李伯母对他真好。”
“我本来就挺喜欢他,现在因为你的缘故我更喜欢他了。”
“李伯母。一宜芬不好意思的叫了声。”
“你们两人是很理想的一对,我真为你们高兴。”李伯母和蔼的说:“宜芬,爸妈来信了没有?”
“有的,还寄来了一张照片,他们再西班牙过得很好。”
“西班牙人情味很浓,风景也美。能去玩一趟真不错。”李伯母说。
“嗯,妈妈信里说希望我能去玩一趟呢!她老担心我的生活,前一阵子还不怎么冷,她就为我寄来了毛衣、手套、围巾什么的,妈妈真好。”
“母亲总是疼女儿的。宜芬。你这件毛衣好别致,是你母亲寄来的?”
“是的。还是她亲手织的呢!妈妈有一双巧手,我特地请她织了一件天蓝色的,预备送给慕容做生日礼物。”
“真亏你想得周到,宜芬。”李伯母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说:“这些年我行动不便,不但连累了振华,也疏忽了慕容,对他们老是很抱歉。”
“李伯母,快不要这样说。”宜芬激动得握紧李伯母的手,您不但是最好的母亲,也是李厂长最好的妻子。”
“是吗?”李伯母低声问,她的眸子里闪着泪光,宜芬的纯真和善良,向是她所欣赏和感动的。
“李伯母,您休息休息。”宜芬替她拉好了被子。亲切的说:
“我还要送两个烤蕃薯给慕容吃,顺便看看她感冒是不是好些了。”
“谢谢你,宜芬。”
宜芬替李伯母把房门带上,轻轻的走进慕容的房间。她以为慕容会躺在床上,谁知她走进去时,发现慕容正坐在窗边,眼睛看着外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慕容。”宜芬叫了一声:“这么冷你又感冒,怎么不钻进被窝里去?”
“我的感冒好多了,你看,那山坡上的草地已经结霜了,早上那白茫茫的一片像铺了一层雪。”
“可惜这里不落雪,我看报上刊登的玉山的气温降到零下十一度,大雪纷飞!还要好合欢善,禹岭都落雪了呢!有一年寒假我参加合欢山冬令营,差点儿没冻死。
“我方才听广播报告横贯公路有两个林班工人,昨夜因御寒工具不足冻死在草屋内,好可怜哪!”
“真的,报上说伦敦近日来奇寒,温度降到零下十几度,交通受阻,冻死了十几个人。想不到台湾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噢。慕容你既然没睡在床上,到楼下客厅烤烤火好吗?老赵找来好大的一个炭盆,这是烤好的蕃薯,你尝尝看。”
慕容迟疑的接过蕃薯。用那双大眼睛看了宜芬很久才说:“你真的欢迎我下去?”
“当然,慕容。刚才我怕你在睡午觉,所以没来打扰你。”
“我一直坐在窗边的,我很想下去找你聊天,又怕打扰了你。”幕容沉静的说。
“打扰了我?”宜芬笑了起来,用手替慕容把外套的领子拉平,那是件十分漂亮的长毛短外套,深蓝色,正配慕容的脸色,使她显得格外秀气文静,宜芬替慕容理好衣服,眼睛在她脸上溜了一转,说:“什么事使你变得这样多顾虑?”
“你是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
“你是说陆苇?他和我一样的欢迎你,我们下楼去吧!”
“你们很好了吗?”
“你要我怎么回答好呢?慕容,我已经不再是十八岁的女孩子了,已失掉那份狂热、盲目和迷失。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很好,我和他邯小地小孩子了。”
“十八岁时的恋情像一团烈火,虽然狂热,总有熄减的一刻。成熟后的爱情像一杯薄荷酒,清淡,却馥郁和隽永,是不是这样呢?宜芬。”慕容思索着说。
“是的,慕容。”宜芬脸上多了一层柔和的光彩,“你比喻得好极了,显见你正在成熟的路上走。”
“最近我看了不少书。从书本上我得到不少新的启示,但也有一些新的感慨。”
“无论如何这是好现象。”宜芬凝视着慕容,“人是应该活得开朗和快乐一点的。我们下楼去,三个人一一起会很热闹。”
宜芬领慕容下楼。陆苇一个人枯坐时,烤了好多好多蕃薯,宜芬和慕容正好赶上吃热的。慕容的神色很开朗,她谈着书本上的问题。陆苇惊于她看法的精辟入微,和几个月前的她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我常吃生蕃薯和生萝卜。”陆苇在宜芬听完一一段童年旧事后说:“偶而吃吃挺新鲜,三餐当饭可就苦不堪言了。”
“那你为什么要当饭吃呢?”慕容好奇的问。
“因为蕃薯和萝卜是最便宜的东西。我曾经很穷过,那时林伯伯已过世,再没有人照顾我,供养我。我跑到台北读大学,那点积累仅够缴学费的。冬天自己动手补袜子,因为技术太差,常把袜子和脚皮缝在一块,穿上去了可就脱不下来。”陆苇说。
“你来台北后有没有阿根嫂他们的消息?”宜芬想起来问。
“听人说他们和别人合伙做生意,经营不善,亏光了所有的钱,连那幢房子都保不住。阿根嫂落得到一家公馆当女仆,阿根经人介绍到一家公司当门房。至于详细的情形我不太清楚,总之我认为她们感到难过。有时人生的际遇是很难说的。”
“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你不必为他们感到难过。”宜芬说,她没有忘记陆苇告诉她的阿根嫂待他的种种情形。
陆苇没有再说话,用拨火棒弄炉中的炭火。无论如何那些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的很远很远了,他该珍惜眼前的一切才对。”
“慕容,”宜芬见慕容低着头玩弄外套上的纽扣,怕她又想心,说:“等哪天天气转暖和了。我们一起到野外玩玩好不好?”
野外?一慕容仰起了脸。看着宜芬,“冬天的野外总是又湿又冷的。”
“不要紧。”陆苇愉快的插进来说:“我们可以去野餐,生一堆火,既可取暖又可以烤肉吃,保你热得要脱下外套。”
“对,”宜芬兴奋地,”我们不必到很远的地方去,附近就可以了,摹容你看哪天好?”
“应该由你们决定才对。”慕容说。
“哪儿的话!一宜芬笑了,紧挨着慕容坐着,“你不要把他看成我这一窝人,其实,和我最好的还是你,他只是外人。”
“可是后来居上,是不是?陆苇。”慕容转脸看着陆苇说。
“想不到你也会开玩笑。”陆苇愉快地说:“你仃了两人组成联合阵线以后我可要惨了。”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慕容你看下个星期天如何?”宜芬又说。
“陆苇的意见呢?”慕容问。
“我任何时间都可以。”陆苇说。
“好,就下个星期天吧!要不要我准备什么东西?”慕容说。
“所有的东西都由我来预备好,你们两位小姐只要带张嘴去就成了。嗯,是烤鸡盘号还是烤鸭好?”
“烤鸭比较有情调,尤其是野鸭。”慕容说。
“我也这么觉得。”宜芬附和着。
“好,那我先弄只又肥又大的鸭子来。”陆苇说。
“你可别去偷人家的鸭子啊!”宜芬说。
“你看我可像偷鸡摸狗的人吗?”陆苇一本正经的问。
“不像,不像。”宜芬一个劲儿的摇头。
她的样子把慕容逗笑了,这正是她所预期的效果,慕容是难得开怀太笑的,在她最快乐的时候,她要慕容也分享她的快乐。
“笃,笃。”
客厅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三人立刻停止了谈话和笑闹。
“会是谁呢?”陆苇一边去开门,一边说:“厂长不可能这么早就回来的?”
门口站着的人令他们大吃一惊,那是好日子未曾露面的张文道。他穿着件黑呢大衣,头戴黑呢帽,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了些……
慕容愕然的看了他一眼,就躲在宜芬后面。宜芬正要开口,却听到陆苇在问张文道:“你是来找厂长的?他今天一大早既出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我知道振华出去了。”张文道的眼睛在屋内溜了一转。
然后转到慕容身上,“难得见你下来坐,怪不得,屋子这么温暖,外面真够冷的。”
“你既然知道我父亲不在,你还来干什么?”慕容不高兴的问。
“你先别生舅舅的气,慕容。”张文道低声下气的说:“我知道我是个到处不受欢迎的人物,尤其是上次那件事的确令你妈妈和爸爸失望和伤心。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这次想了很久。我不能永远这么混下去,决定到恒春去垦荒,靠自己的本事去吃饭。清清白白的过下半辈子。”
张文道的话实在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一时间没人插得上嘴。屋子里静着,只有炭盆的木炭燃烧着的细微声音。
张文道看了大家一眼,似乎抑制了很久,用很大的努力才说出:“这是真的,难道没有人相信我?我冒着寒风到这里来的意思就是表明我的心迹,也许振华不会原谅我,但慕容的母亲是会原谅我的。我一定要做出点成绩后再来怡园请求振华的宽谅,诸位都是见证人,我张文道不会永远没出息的。好,我要上楼去看看慕容的母亲。”
说完,就往楼上走去。慕容要跟着上去,宜芬一把抓住了慕容说:“让他独自儿去吧!也许他真的有话要和你妈妈说呢!”
“爸爸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了他。宜芬,你想他这次是真的!阡悔了吗?”慕容轻声的问。
“这要看以后他事实的表现,不过,他似乎说得很诚恳和认真。”宜芬说。
“也许他得了教训真的悔过了,但愿他不是在演戏,我们都希望他能走上正途。以前我对他也太过分了,他老认为我高傲和冷酷。”陆苇说。
“那是因为你不愿和他同流合污的缘故。”慕容十分懂事的说。又不安的望望楼上,“不知他和妈妈谈了些什么?”
十多分钟后。张丈道垂着头从楼上下来了。慕容不忍的喊了他一声:“舅舅。”
张文道停住了。感动的看着慕容。苦笑着说:“我这个舅舅一直是让你失望的,是不?”
慕容摇着头。张文道庄严的说:“以后我将不会让你失望。再见,我走了。童小姐,陆老弟也都再见了。”
“你不吃了饭再走?”宜芬脱口而出。
“不了。再见。”
三个人在门口目送着张文道消失在暮色里。在客厅内重新坐好后,陆苇叹口气说:“回头是岸,他的选择是对的。”
“厂长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很高兴。”宜芬欣慰的说。这时老赵走了进来说:“开饭罗!今天的羊肉火锅挺不错的。”
吃完饭,老赵送上一壶浓茶。陆苇、宜芬、慕容三人围着炉火又聊了一会儿天。陆苇站起来正预备走,厂里一个工人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不好了,郭永年受伤了,伤得很重,我们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郭永年?”陆苇想了想问:“是不是那个新来不久的小工人。
“是的。”
“我陪你去看看,厂长也不在家。”陆苇说。
“今天运气真不好,黄主任不在,连宋大个儿也不在。”那个工人嘀咕着。
“我去一趟。”陆苇对宜芬、慕容说了。就急步往外走。
“陆苇,你的大衣。”宜芬追出去把大衣递到陆苇手中。
外面又冷又湿,陆苇和那个工人顶着寒风急速的往工厂走去。
到了厂里,陆苇排开人群向郭永年躺着的地方走去。可怜郭永年痛苦的呻吟着。一张脸白得像纸。
当陆苇的眼睛接触到郭永年的左腿时,他几乎失声喊了出来。那条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地上全是药水,冒着气泡。
陆苇又是心痛又是生气的说:“怎么没有人把他移开?”
说着就要动手去移动郭永年的身体。一个工人止住了他不行的,那些苏打水的腐蚀性很大。”
“快找双手套来。”陆苇一边命令着,一边说:“哪个快去打电话叫辆车来,他必须立刻送医院。”
陆苇把半压在郭永年腿上的马达移开,他的额头上直冒着汗珠。郭永年仍不停的惨叫着,听得人直打哆嗦。
“车子来了没有?”陆苇急急的问。
“已经打电话了,立刻就来。”有人回答他。
“这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在等车的那段短暂时光,陆苇问。他必须把发生这意外的原因查明。
“这地上很滑,平常没有宋大个儿在,新来的工人是不准随便进来的。郭永年这孩子不知道要来拿什么,不小心他的身体碰到机器,刚好这马达不知道怎么松了,就跳了出来,压在他的腿上。我们听到他的惨叫声就围了过来,没有人敢随便移动他——”一个年老的工人解释着。
“这部机器太旧了,本来预备下个月就报废的,谁知道出了这不幸——”另一个工人感慨的说。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拖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又哭又叫的闯了进来。
“天啊!老天爷为什么不长眼睛?永年的爹才死不久,永年又出了这种事,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她是永年的母亲。”仍是那个年老的工人在说。
郭永年的母亲见到儿子的惨状,眼泪又流了出来,哀求着陆苇:“你一定要救救他,别让他成了残废。”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救护车驶来了,陆苇和几个工人合力把郭永年抬了上去,往医院驶去。
“他会不会成了残废?”当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后,陆苇迫不及待的问。
“他伤得相当严重,好几根骨头都被压碎了,会不会残废目前很难说。”医生冷静的回答。
陆苇办好郭永年的住院手续,与李厂长通了电话。李厂长获知此一消息后,连夜赶到医院。
“陆苇,你辛苦了!那个孩子不要紧吧?”李厂长望着面容疲倦的陆苇说。
“我还撑得住。”郭永年虽无生命危险,只是残不残废目前仍难预料。”陆苇说。
李厂长面露忧心之色,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老天眷顾这个孩子,让他可以平平安安的……”
“会的,厂长您不用太担心。”陆苇适时的安慰着,其实他的心也很焦虑,只是不想让李厂长更加的担忧,才勉强自己沉着镇定。
“我没事,陆苇啊,郭永年的住院治疗费全都算在厂里,你明天把这件事情处理一下。”李厂长不知道自己能给予郭永年什么样的补偿,付医疗费这是目前最实际的。
陆苇点点头,“放心吧厂长,我知道怎么做,”
“嗯,你也忙活一个晚上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医院这里我让别人来看着。”李厂长拍拍陆苇的肩膀。
“好!”陆苇也没有多做拒绝,他的确是很累了。
回到碧湖的小木屋前时,陆苇意外的发现,宜芬竟然站在木屋前。
“宜芬,你怎么来了?”陆苇意外的发现,在看到宜芬后,他原本疲惫的身心,竟然消失不见了。
“我给你送晚饭啊!”宜芬笑着晃晃手里提着的食盒,“你走的时候都没吃什么东西,我就随便帮你打包了一些过来。”
陆苇心里泛起阵阵的涟漪,原来这个美丽的女孩不但沉稳、纤尘不染,而且还很温柔、很体贴。一想到宜芬的温柔体贴是对他的,陆苇就不自觉轻颤起来,一颗心开始热血燃烧。
“谢谢你,要不要……进屋里坐坐?”话出口的时候,陆苇才觉得好像有些唐突了,现在已是晚上十二点,他这样贸然的邀请女孩子进屋里,会不会让宜芬误会什么?他开始紧张、开始不安,他怕宜芬误会他别人所图,认为他是个轻浮的坏男人……
“好啊!我在外面站了很久,还真想进去坐一下。”宜芬笑着说道,并没有不高兴或是生气的样子。
陆苇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请进!”他很客气的邀请宜芬进屋。
宜芬却是站着不动,一双美丽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陆苇,“对我有必要这么客气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陆苇一震,眼睛顿时布满惊慌,他当然不是把宜芬当成外人,他只是想表现自己的正直,不想让宜芬误会他轻浮,可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会造成宜芬更大的误会?
“不是的,宜芬,我只是……我是……”陆苇惊慌的说不出话来,跟着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宜芬看到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我跟你开玩笑的,傻瓜!”说着,宜芬率先走进了屋里。
陆苇仍然傻傻的站在原地,他被宜芬刚刚甜美的笑容所震撼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宜芬这么灿烂的笑容,就像黑夜里的烟花,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