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社长对你这么好?”邱英花很是惊讶,平日见社长连话都很少说,即使是说话也是很严肃的面孔,不曾想社长还这么亲力亲为的教员工,就算是亲戚的女朋友也不至于吧。她心中感到惊讶和疑惑。其实是因为她一直呆办公室而很少和社长接触的缘故,其实社长也经常去车间的,指导生产和员工交流。
“嗯,是的,社长在工作上对我很照顾。”苏臻也不否认。
邱英花觉得蹊跷,这个钟煜可真大能耐,自己不懂来木厂上班就算了,还带个什么都不懂的女朋友来,社长还亲自教,可真够幸运的。她这样想着不禁怀疑其钟煜的身份了,难道他真是社长的儿子?她觉得疑点重重,却又不敢轻易断定,情况还很不明朗。她很想问他,社长和你是什么亲戚关系,但是又觉得不妥,仿佛是问隐私般的性质,亦或者那样问了意思就是你是不是社长的儿子。既然别人不说,自己还是不要问的好,不然问了也白问,她想。
于是她继续似有意却又无意的问苏臻,说:“你也每天在社长家吃饭吧,我在食堂吃饭都没有见过你。”
“是……”苏臻似乎感觉到她在打探什么,回答都尽量简单明了,不牵扯出别的话题。
“哦,难怪。要不是钟煜来我们部门,我还真没有机会认识你们,平常也从来不去干燥窑,营销部也很少去。基本是上班坐到下班除了吃饭,就不会离开办公室了。”邱英花说完笑笑,说,“能认识你们很开心,以后你们混的比我好了,要记得关照我,不要忘了我这枝延边第一花啊。”她笑着掩杯把酒喝掉。
大伙附和的碰杯,喝酒。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很是欢愉。
因为还不熟悉,苏臻几乎没有和她有说多话,她想以后熟悉了估计会有说不完的话吧。她挺喜欢邱英花的性格,豪爽耿直大大咧咧的,她就喜欢这种类型人,看似简单其实很懂分寸,心里有着城府,却又不被人看破。苏臻心想自己算是阅人无数,今天碰到这样的人,以后还得多学习学习才是。
吃过饭,钟煜又送邱英花回家。这顿饭她吃的并不舒心,因为这顿饭宣告自己是个多余的角色,不可能和钟煜有什么发展,但从头到尾她都笑着,虽然是言不由衷的笑。
她心里难过,为喜欢钟煜而又不能明说而难过;为喜欢却要放弃而难过;为自己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对象而难过;为自己有了想要结婚的对象却只能是场空而难过。
她不想他是社长的儿子,不然她会觉得有距离,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就算是朋友她也会觉得有距离。但是她想他大概就是社长的儿子,眉宇间分明是社长的影子,那气质和普通的人不同,那气质就是告诉别人他是社长儿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个感觉,或许是喝多了酒胡思乱想罢了。但是不管怎样以后能和他共事,对她来说已经是幸福的事了。
她起床后胃口不好,也不以为意。
钟煜只当她是昨晚喝多了酒,精神欠佳而食欲不振,说:“我给你泡杯牛奶吧。”于是起身去厨房泡了杯牛奶。
阿月则试探性的问:“最近是不是都这样啊,食欲差,想睡觉?”
苏臻听了不由面带倦容的笑了,说:“没有,是昨晚喝了些酒,有些上头。可能下午就好了。”
“那肯定是酒有问题,女孩子少喝酒,对身体不好。”阿月关心的说,听到是喝酒上头,她不由有些失望,还想着苏臻早日怀孕实现她做奶奶的心愿呢。
苏臻接过钟煜给自己泡的牛奶,她闻着奶香很想喝,可是太烫了根本无法入口。
她后悔不迭的说:“以后再不喝酒了,难受。这酒真是害人的东西。”并一边按着脑门。
“是啊,至少半年都不要喝酒了。准备准备,准备准备……”阿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苏臻明白,阿月的意思是准备戒酒怀孕。她想,既然这样,那么自己不是很快就要和钟煜结婚了?想到结婚,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虽然一直爱着钟煜,但是说到结婚,她似乎真的不渴望,但是她又不愿意不和他结婚,她的内心处于很矛盾的状态。分析着结婚的利弊,太过于瞻前顾后了,所以有了忧虑。
她望着牛奶,用嘴吹着杯口,说:“是。酒还是戒掉好……”还想说什么她只能憋着了,她想说结婚不急;想说或许可以把孩子先生了,但是扯证什么的不重要;她亦想说要不结婚后还是呆中国吧,她不想去韩国;她还想说要不孩子以后还是选中国国籍吧……她有很多想法,但是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关于自己和钟煜的异国婚姻,私下她有查资料,看自己以后是嫁到韩国去呢,还是留在中国,但是不管怎样她都不想选择韩国国籍,她想自己永远都是一个中国人。如果钟煜选择留在中国,那么这些事就好办,但是如果要她去韩国生活,她则要慎重考虑孩子的国籍问题了。她想如果去韩国,孩子也要选择韩国国籍读书才方便,而孩子如果留在中国,那么自然是中国国籍……她当然想自己和孩子都是中国国籍。
其实她很关注自己和钟煜的婚姻,但是她希望婚姻不要那么快来,如果来的话就要面临这些问题,她怕到时候大家意见不同而有争执。她有想过要和钟煜讨论这个话题,但是看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心想还是别讨论的好。
如果因为这个问题的意见不合而分手,她将会痛苦不堪,她不愿意离开他,她再经不起任何伤害了,如果这段感情没有结果的话,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她知道这些问题未来某一天一定是要面对的,如果非要面对,她希望晚一点吧,她真怕到时候钟煜的家人逼着自己改国籍,她不想。爱上他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后来某一天她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每每想起就总是不安了……
有时候她总是会想这些有的没的问题,然后就把自己弄的感伤了,大概巨蟹座的她过于敏感了吧。
她很想问问钟煜的妈妈,看她是什么国籍,她想她那么早去的韩国,应该是韩国籍吧。她想问却不敢问,怕到时候被灌输要改国籍的思想,她不想听。虽然她想,也许钟煜的家人很民主不会强迫自己改国籍吧,但是她觉得希望很渺小,他们一家都是韩国人了,要加入中国国籍又不可能,肯定要自己改国籍的……她想来想去越想越复杂,然后又想,他们是韩国人又有什么关系,一样可以在中国居住啊,这和生活不矛盾啊……她想,或许这个问题她已经有答案了。
望着牛奶她又是一阵失神,钟煜见她眼神空洞,问:“还好吗?要不要吃些解酒的药?”
她望着他摇摇头,说:“我就喝牛奶好了。”于是忍着烫,逼迫自己把牛奶喝掉。
一上午苏臻坐在办公室里就感觉昏昏欲睡,看着资料,那些字都有重影了,她想还是到外面去走走,透透气。
七月的太阳苍白,明亮,让她感觉到一丝燥热,背心微微冒汗。她抬头看看蓝色的天,宽阔的厂区,成堆的木头,忙碌的厂工……
如同往常一般,她钻进烘干房,一进房间就感觉到热浪袭人,热气让她感觉皮肤是快要蒸裂般的痛,她看了温度计想着赶紧出去,多呆一刻都怕会窒息,仓促中,她的小腿碰到一根木隔条(注:木隔条:木料堆垛时,放于上下两块木料间的方形木棍,这样在木料间形成缝隙,便于干燥),那根滚烫的木条划过她的小腿肌肤,她感觉到疼痛。
她忍着痛她走出烘干房,用手电筒照着被烫的位置,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一点点红而已,但是她觉得灼烧般的痛。
她继续又把剩下的几个窑依依查看了一遍,此时她已经热的浑身是汗,她想这里实在太热了,还是回办公室去休息。从烘干房里出来,她感觉头昏脑胀更厉害了。
走在回质检科的路上,突然她感觉到嘴里冒酸,有很多唾液开始分泌出来,情况不妙,她连忙捂着嘴往垃圾桶跑,一到垃圾桶,她就哗哗哗的吐了,先是白色的牛奶,然后是昨晚的酒和食物,这些酒和食物在她的胃里呆了十几个小时了,已经变成了苦味。吐过后,她感觉舒服不少,只是她不明白怎么昨晚喝的酒怎么现在吐了,似乎自己之前在南方时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也不奇怪了。
这时小杨正好从她身边经过,看见她在吐,貌似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没事吧?我扶你去休息吧。”
苏臻认得她,这是外贸部部长的助理,上次在钟煜面前得瑟的女人。她这样一想,说:“没事,没事,我已经好多了,你去忙吧。”
“真没事?那我忙去了,你自己小心点。”小杨说着便急匆匆的走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对她还有了一丝好感,心想这女孩儿挺好的啊,挺关心人的。
她用手帕擦了擦嘴,吐过后的她,感觉不憋闷了,仿佛经脉通畅了般的神清气爽。
于是她回到办公室,喝了一杯热水,才想起刚才受伤的腿,一看,天啊,居然起泡了,一块椭圆形的,拇指大小的水泡,皮肤里包着一团水……
她一看到小腿上的水泡本来走路不瘸的,都心里作用的瘸了,她瘸着走到小陆姐面前,寻求安慰般的说:“小陆姐,你看,我被木头烫了。”
小陆姐正用铅笔点着本子数着一些数据,听到苏臻跟自己说话,用铅笔画了个点做记号,然后望着她的腿,说:“呀,起泡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被干燥窑里的木头烫的?”
她点头,说:“我想把这个泡挑破。”
“不要挑,这个天挑破了皮,待会儿一洗澡沾了水就会发炎,到时候半天好不了,痛的很。你别管它,等泡自己消掉,那里面的水它会自己干掉的。你看我这里,也有个疤,也是被木头烫的。”小陆姐把胳膊肘上的一块疤给她看。
“怎么留疤了呢,那我这个会留疤吗?你这个烫了多久了?”苏臻生怕留疤。
“我这个好几年了吧。没事,你的不一定留疤,而且是腿上没事,以后小心点。”小陆姐安慰道。
为了不打扰小陆姐的工作,她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现在感觉那个水泡没有那么痛了。
因为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然后刚刚又吐了,她觉得肚子很饿,期待快点下班,回去吃午饭。
话说钟煜昨晚和邱英花喝了次酒,第二天俩人的关系就变得熟热了,仿佛已经共事很久的同事般的感情。
小杨从外面回到办公室,经过邱英花的身边,说:“我刚才看到一个人。”
“谁?”邱英花看到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好奇的问。
只见小杨用眼风瞄了瞄钟煜,他正背对着她们,没有发觉。
“苏臻?”邱英花小声的问,但是哪怕是再小的声音也被钟煜听见了,因为这两个字,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是重于一切的。
“嗯。”小杨点头。
“她怎么了?”
“她刚才在垃圾箱边吐,估计是有了……”小杨八卦的说道,她以为会看到邱英花夸张的慌乱的神情,没想到邱英花听了笑而不言的低头做事,于是她只好悻悻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邱英花笑着不理她,是因为她想,小杨不过是爱八卦而已,昨晚大家还一起喝酒呢,怎么会有了呢,有了怎么会喝酒呢,这也太离谱了,心想不能信她的话,不能再被她忽悠了。
钟煜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觉得好笑,心想这个女人还真会八卦,但是想着苏臻吐了,他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打电话过去询问。
“好点了没?”他问。
“什么?”她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是问自己的精神好点了没,还是问自己的腿好点了没,于是说,“嗯,好多了。没事,昨晚吃的东西都吐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怎么会吐呢,难道是食物有问题?”
“不知道,估计是胃着凉了吧。”她也不明白。
“嗯,那你注意休息,中午见。”因为在上班,他只能长话短说。
邱英花知道他是在给苏臻打电话,撅着嘴有些吃干醋,却又立刻摇摇头,心想自己这是吃的哪门子醋,于是低头继续工作。
她觉得被烫的那里还有些痛,有些不自然。
“我看看……这怎么烫的,这么大个泡,痛不痛啊。”钟煜担心而关切的问。
“嗯,不痛了,没事,等水泡消了,就好了。”她觉得这个泡也没有什么,只是刚开始看到的时候有些惊讶。
“我看看,这烫的不轻啊,要抹点烫伤膏。”阿月起身看了看,然后去拿烫伤膏。
钟煜接过母亲手里的烫伤膏就给苏臻抹上,苏臻问:“都已经起泡了,抹上还有用吗?”
“有用,抹了总比不抹的好。以后小心点。”钟煜安抚道。
阿月则对钟社长说:“要不跟小臻调个部门吧,重新招一个看干燥窑的师傅好了。要不今天烫了这里,明天烫了那里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以后苏臻结婚生孩子,也没有办法看干燥窑的……”母亲阿月借事说话,想让苏臻换个岗位。
钟煜的想法与母亲一致,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苏臻却说:“没事,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她不想让社长觉得自己有一丝娇气。
社长听了慢条斯理的回答:“这个问题我有考虑,我会安排好的。目前暂时还是委屈你继续看守干燥窑吧。”
“不,不委屈,不委屈。其实我现在很喜欢这份工作,如果换到别的岗位我或许还不习惯呢。”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晚上,钟煜又赖在苏臻的单人床上,不肯回家睡觉。
两人一番缠绵后,苏臻用胳膊枕着钟煜,他在她的臂弯里将她环腰搂着。她隐隐闻到他头发里的洗发水味道,她将头扭向一边,心里不由又开始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闻到某种气息就会想起朱朗哲。
大概因为那是她第一次深爱的人,他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亦或者是鼻子的记忆过于深刻而敏感执着。她心里早就没有了朱朗哲,但是每次钟煜像孩子般躺在她怀里时,她就会想到他,只因为他曾经也这样躺在她的怀里,她像搂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般搂着他。而此时钟煜躺在她怀里,她却没有想要紧紧搂着不松手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爱他却并不稀罕能搂着他。
她这样想着,于是把胳膊从他脖颈下抽出来,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却像孩子搂着心爱的玩具般从身后继续搂着她,而朱朗哲亦用同样的姿势搂着她睡过无数个夜晚。
她想自己是不是没有热情了,是不是能量殆尽了,为什么一点也感觉不到爱情的浪漫和美好,那种时时刻刻心里都想着某个人的心境也没有了。是不是曾经都已经把这一切都经历了——身体上的感觉和心里上的满足,因此而不再稀罕这一切了呢,是不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曾经拥有过再得到时就不再稀罕了呢。
她心里疑惑而失落,可是她又不能把这种感受说出来,她想没有人可以明白她的困惑吧。但是她心里其实很想找个人问问看,问问那些曾经爱过的人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呢。难道爱在一次彻底付出后,就不可复制了么?
她虽然心里上依赖着钟煜,想要与之相伴到老,可是有时候她想一个人睡,并不喜欢天天两人都黏在一起,而曾经她喜欢时时刻刻都黏着朱朗哲。她想是不是爱钟煜爱的不够彻底,为什么总是要想起过去的事情,虽然她很不愿意去想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而且那些东西回忆起来已经冰凉的没有温度,可是却又总是让她失落。是因为人的天性呢,还是她太过于敏感呢,最后她想或许只是想太多吧。
此时他从身后抱着她,她一点也不觉得有多期待和满足,而他随时把手挪开,她也不会觉得不舍和失落。她想或许自己现在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吧,可是她需要的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子过的太枯燥而令她烦乱,她向来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一种日子过久了就想要改变,可是现实的处境她无法改变,只能继续重复着过下去。她一直向往自由,但是哪里会有完全自由的人生呢,选择自由的人生需要勇气和智慧,不然将会一塌糊涂。
突然她想要有个孩子,一个自己的孩子。每天抱着他,吻着他,给他唱歌,给他讲故事,如果是个女孩儿就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如果是个男孩儿就让他像匹马儿自由成长。她想着孩子缠着自己要糖果吃的情景,她想着孩子向自己撒娇的情景,心里豁然明朗了,就像太阳照亮了大地。她想那就生个孩子吧,和钟煜的孩子,一定是个有趣而可爱的小家伙。可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长大,永远都停留在四、五岁的年龄,那多好。可是她知道这只是个幻梦而已,孩子会长大,会离开自己,会去找他爱的人……想到这,她的心又灰暗了。
孩子,还是不要好了,有了多麻烦。生病了担心,饿了担心,不开心了担心,成绩不好也担心,不成才更担心……她想人生真的太讽刺了,当自己经历了一个成长的过程,又要自己的孩子去经历同样的过程,这个短暂而漫长的过程的真实意义是什么?
她纠结着这些她想了很多次却依然想不明白的问题,但是每次和心爱的人交融后,她都会精神超好,清醒的难以入睡,她就忍不住要想,似乎是一种习惯了。而每次她亦会想,人为什么需要交融呢?事实上好像真的并不是那么美妙和美好……
她又想到南方的旧友,那些在生命里出现过的人,现在都在做什么呢,以后或许大家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因为不联系,因为城市的距离,人的心也远了。她不相信人们说的“朋友的感情不会因为不见面不联系而改变,反而像美酒一样越来越香醇。”她想这绝对是一句经不起考验的话,因为在她看来,不管和谁只要不联系不见面,她就不想再去联系和见面了,她会觉得疏离,觉得陌生。只有一种感情会稍稍好一些,那就是同学间的情谊,或许是年少时就在一起,同学间的情谊还真的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但是岁月流逝,也不会如从前那般要好了。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圈子,从前的同学只是一个熟人般的概念罢了。
她又想起上小学生病住院时,那些和她一个病房的病友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呢。还记得那时临床是一个患重病的大姐姐,为了鼓励姐姐战胜病魔,她还画了一幅蜡笔画——一艘帆船在海浪里迎风前行,有太阳,有鱼儿,还有风。她想到这幅画,不禁眼睛有些湿润了,那个大姐姐最后还是病逝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落泪,右眼的眼泪越过鼻梁又淌过左眼的眼球,然后落在枕边的头发上……她任眼泪默默的流,她其实可以马上调节情绪不流眼泪,但是她不想,她就想让眼泪尽情的流,因为钟煜躺在她身边,所以她一动也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钟煜还没有睡着,他敏锐的觉察到苏臻在哭,于是问:“怎么了,怎么哭了?”他坐起来,把台灯拧开。
台灯过于明亮刺眼,苏臻用辈子蒙着脸,不说话。她用被子捂着头,然后小声抽泣着说:“把台灯关掉吧,好刺眼。”
钟煜把台灯关了,然后又在她身边躺下,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用手轻抚着她的背。“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说看。”他很好奇她的哭。
她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小时候住院时一个病房里住过的姐姐,那时她十多岁,但是最后死了……”她平静的说着。
“这些不开心的就不要想了,来,我抱你,睡觉吧。”他用嘴唇不停轻吻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的眼泪都吻干。
她笑了,说:“你弄的我的眼睛好痒。”
他却依然吻着不肯停下来。
她以为他会感慨的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他却用吻来代替了他的语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渴求这吻,似乎吻也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吧,于是她稍稍挪了挪头,说:“好了啦,我没有哭了。”并用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那嘴唇湿润而柔软。
他转过身,平躺着,说:“你也太多愁善感了,这样不好,容易得忧郁症。”
“哪里那么容易得忧郁症,那我要是得了忧郁症怎么办?”
“傻瓜,你想得啊。对了,周末有空带你出去散散心吧,我们去看电影呢还是去逛街呢?”
“都不想去,我想去长白山天池看看。”她突发奇想的回答。
“天池?好啊。那就等我妹妹来了一起去吧。”他知道中国的长白山天池,见过图片很美,但是并没有去过。
“那你妹妹什么时候来,她怎么还不来?”
“你不给她打电话,她肯定不来了,要不你明天给她打电话,她肯定就迫不及待的来了。”
“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魅力,只怕她舍不得她那个男朋友呢。”
“哈哈,有可能……”
“……”
夜深了,俩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钟煜的妹妹居然打电话过来了,而且钟煜说了一会儿竟要她接电话。
“是你哥哥要我和你说话的。”
“姐姐,你和我哥在一起?你们昨晚睡一起了?”钟炜在电话里调皮的问。
“你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干嘛,你什么时候来中国啊?”
“那,姐姐,你想我没有呢,你要我什么时候来呢?”钟炜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是你哥要你早点来呢,他说等你来了带你去旅游……”苏臻没有直接回答钟炜的问题。
“是吗?去哪里旅游呢?”听到这个消息钟炜兴奋的坐起来。
“去长白山天池……”
“长白上天池?哇,好啊!”钟炜听了又躺下高兴的咯咯咯的笑着。
“那你火速过来啊,你跟你哥哥聊啊。”苏臻紧张的赶紧把电话递给钟煜,然后穿衣起床。
钟煜拿过手机说:“小屁孩儿,你赶紧去定机票啊,再不来,学校要开学咯。”
“可是人家舍不得贤宇哥,我都不想去中国留学了。”她说的贤宇哥就是崔贤宇,她高中同学兼初恋男友。
“那个小胖子?你啊,要让老爸知道了,你肯定完蛋。先把书读完再说,你还是早些过来,你不过来,你现在也不可能和他结婚,天天黏在一起有啥意思。知道吗?妹,距离产生美。懂吗?中国到处是帅哥……”钟煜像个长辈似的开始说教了。
苏臻听不懂他在叽歪什么,洗漱完就去干燥窑了。
早晨的工厂显得宁静而安详,空气清新,天空是水月色的蓝。她心情愉悦的走到木材干燥区,在查看又仔细确定后,关掉了两个烘干房的机器开关,今天又有两个窑的木材可以出窑了,她开心不已。她走到烘干房前门,把房门打开,让木材通风透气。一股热气混合着木材干燥后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惬意,现在她很喜欢闻这种气息——大自然的味道。
忙完后,她在绕着厂区走了一圈。安静的厂房里没有一个人,看着那一座座静默的厂房,她感到不安,太空旷的地方没有一个人,会让她感觉很奇怪。虽然她的胆子大到,可以晚上一个人抹黑去看干燥窑的木头,但是那是工作压力促使她而让她内心充满了勇气。而此时这样面对着工厂,除了木头,除了厂房,什么都没有,还真的感觉到无名的不自在。
厂区里没有种植树,一棵都没有,只有围墙墙角会有一小撮不知名的野草在努力生长着,那是唯一能看到的绿色了。但是围墙之外却是无边的绿色,厂区外是绿色的田野和荒地,一条绿色的江蜿蜒着流向远方,在江边不远处,种植着一片白桦林,这些白桦树因为栽种年份不同而海拔不同,一边高的是早些种的,而晚些种的,还只是拇指粗的树苗儿……
她慢慢的走回家,家里是熟悉的参鸡汤香气,每天的早餐她最期待的就是汤了,因为她不习惯大清早就吃大米饭,所以喝汤成了她的习惯了。家里早上会变换不同的汤料,有时是明太鱼汤,有时是牛肉汤,有时是狗肉汤,有时是玉米排骨汤……应有尽有,她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回忆着她在早餐时都喝过什么汤,但她最爱的还是这参鸡汤了,以人参,红枣和板栗为辅料,清淡爽口,却又味道香浓。
“脚上的泡消了么?”母亲阿月关心的问苏臻。
苏臻恍然回过神,看了看自己的腿,只见那个水泡上有邹邹巴巴的痕迹,似乎水少了一半了。“已经不痛了,好像快好了。”
“嗯,以后小心点。虽说你不是我的女儿,但是见你身上磕了碰了,我心里还是很心痛的。”阿月煽情的说着。
“是,以后会小心。”苏臻笑着点头,她知道阿月很关心自己。
朴青河正一口鸡汤一口米饭的吃着,他来中国时间不长,但是却越长越精神了,比来的时候胖了好些。
“我啊,就最爱看青河吃饭,看他吃的香喷喷的,我就有胃口。”阿月说着就给朴青河夹菜。
朴青河包着饭呵呵的笑着,说:“阿姨做的饭好吃,我每次都想多吃一些,但是这样下来,我就长胖了,现在这裤子穿着都有些紧了。我不能胖了,就这样最好,再胖要减肥。”
“你这样又不胖,要是钟煜能像你一样多长些肉,甭提我会多高兴了,你看他一身骨头,别人看了估计会说我这个当妈的虐待他呢,”母亲阿月吃饭时总是爱说话,和沉默不语的社长形成鲜明对比。
苏臻和钟煜则甚少说话,只顾低头吃饭。钟煜一边听母亲说着,一边想起邱英花说的冷面,于是说道:“妈,我们中午吃冷面吧。好久没有吃冷面了,好想吃了,外面卖的冷面感觉都不正宗。”
“好啊,你想吃,妈就做。那中午就吃冷面了。”阿月笑着望着大家。
苏臻有听说过冷面,但是还没有吃过,很想尝试,她想该不会是和南方的凉面差不多吧。
“那我叫我那个同事回来一起吃?她好像喜欢吃冷面。”钟煜问母亲阿月。
“什么同事,就是上次帮你忙那个?中午还是算了吧,自家人吃冷面就好了,干嘛叫别人来家里吃冷面。”阿月的意思是既然叫人家上家里来吃饭,就吃些好东西,冷面什么的也太普通了,会有失面子。
“是啊,你叫她来吃的话,她肯定会知道你和社长的关系。”苏臻悄声对他说。
“好吧。”钟煜有些失望,其实他说吃冷面就是想叫她来家里吃的。他也不是说对她多好,只是觉得叫朋友上家里来吃顿冷面并不为过,他只当她是同事和朋友。
上午干燥窑区一片忙碌,师傅们忙着把烘干的木料搬出来送到车间去,一边又开始堆垛新的需要烘干的木料。苏臻和大家伙儿有说有笑,有个师傅跟她开玩笑,说:“苏臻,我跟你学看干燥窑好了,以后咱们就白班晚班两个人分工守,你看白天我看晚上,省的你天天晚上起来……”
“刘师傅,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去找社长申请一下,看他批不批,要是批了,那我就退休,我让你一个人看,不然两个人看一个人的工资两个人分,太少了。”苏臻笑着回答。
“我来看,你就不看了,那我还是不去了,我一个人看干燥窑有什么意思。钱少点没有事,只要你肯教我就好。哎呀,我知道你肯定是嫌我老刘老了,笨了学不会吧。”老刘是有想学看干燥窑的心,但是又怕那样会影响苏臻的工作,所以这样说。
“那我要是哪天换行了,跟上面说你来做?”苏臻其实也是在确认他的想法。
“可以,可以,那你到时候走之前要把我教会啊。我觉得这个看干燥窑也不是啥难事,比搬木头还是轻松些吧。我主要是这个腰椎间盘突出,干了力气活就疼的厉害……唉,别说了,继续干活儿去了。”老刘说着自己的苦衷,并用手按了按尾椎骨。
苏臻回答:“你腰椎键盘突出还干力气活儿,这对腰椎不好啊……”她知道腰椎间盘突出厉害的话可能导致双腿失去知觉,而不能行走。
“唉,没办法,全家人都指望我吃饭呢,家里还有孩子要上学呢。”老刘说着就推着装了木头的叉车走了。
其实厂里像老刘这样情况的人很多,家境都不富裕,甚至说还很窘迫……苏臻心想,万能的造物主啊,你为什么不能给每个人都美好的人生呢,为什么有些人要忍受贫穷的苦呢,有些人要忍受疾病的苦呢……
她一想着,就又会想到自身,想着自己一天到晚吃饱了饭没事做,把自己弄的多愁善感,动不动就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哭,想到这样的自己她真是无地自容。她一直追求完美,却又处处有失完美,想着自己的不堪她就觉得可笑。
中午的时分,办公楼的同事们都赶去食堂吃饭,而那些做苦力的师傅们则坐在离干燥窑区不远的一间休息室里吃饭,他们都是自己带饭来吃的。苏臻好奇的走进他们的空间,大伙儿见她来了,招呼她坐下,并叫她一起吃饭,说弄个碗给她匀一碗出来,他们丝毫不把她当外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