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隔三差五地往父皇的书房跑,明面上是要等皇兄出来,实际上是去书房外偷听的。当然,是在外面偷看而已,父皇的书房他是断断进不去的。宋姣姣每次都在树上,坐在树干上,摇晃着双腿,两人美名其曰在等扶苏出来。
皇宫森严一般人很难进来,但因宋姣姣身份特殊,皇帝特地允许她随意出去阿房宫。一来二去胡亥就和她混熟了。
有一次宋姣姣见他来了,他踮起脚偷看书房里面的状况,宋姣姣总是会揶揄他:“小孩,你还是太矮啦。”
尽管再三纠正他已经不是小孩了,而且还会长高的。然宋姣姣却固执地叫他小孩,听得胡亥两条好看的眉毛扭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每次他总会他气得大吼了:“宋姣姣!
女孩笑嘻嘻地看着他:“真没礼貌,你应该叫我姐姐,我可是比你大。”
胡亥后退三步:“我记得我父皇可是没你这个女儿。”
宋姣姣捡起地上树枝愤愤不平地向他扔过去:“那你也要叫我皇嫂。”
胡亥看了一眼她扔过来的树枝,瞪着她说:“亏你还是大良造的女儿,怎么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宋姣姣笑他:“我爹说女孩子要凶一点将来才不会被男人欺负。”
胡亥看着她,觉得好笑,不知道她爹有没有告诉过她男人都不喜欢太粗鲁的女孩子?
然不知怎的他却蹦出一句:“你觉得我会欺负你?”
宋姣姣一本正经:“小孩,你想多了,你看你才多大,欺负得了我吗?”
“可我是皇子啊,不怕我让父皇降罪于你吗?”
宋姣姣笑了,像一朵盛开的木槿花,艳丽明亮,“当然不怕啦,扶苏会保护我。”
他看着她,半晌不语。对啊,皇兄那么厉害,他会保护宋姣姣。
静了一会儿,宋姣姣开口:“小孩,你很想读书吗?”
他点点头。
宋姣姣说:“光是扶苏教你有什么意思,他太忙了,这样吧,以后我来教你读书怎样?”
他一双好看的眸子亮晶晶的,有些不可思议:“真的吗?”
“你这小孩居然不相信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个人啊,最言而有信了。”
又是春夏秋冬过去了。
他十五岁的时候,父皇下令让人修建长城。十七岁的胡亥,已经长大了不少,眉眼间却还带着些许的稚气,却十分好看。
他比宋姣姣高出了许多。宋姣姣看着他感叹道:“小孩,你长大了哦。”
他一本正经地说:“宋姣姣,你也老了不少。”
宋姣姣瞪大了眼睛,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她呶呶了一句“十八岁也不算老。”
宋姣姣说:“有这么说女孩子的吗?你应该夸我越来越好看了。”
胡亥笑笑:“宋姣姣你真不知道羞。”
宋姣姣做了个鬼脸,远远地看见了扶苏,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两人有说有笑的。
扶苏走过来和他说话,宋姣姣就站在一旁听他们讲话,也不觉得无聊。扶苏和胡亥讲话,他却有些微微的走神,眼角的余光全盯着宋姣姣。
直到宋姣姣拉着皇兄走了,身旁的奴仆提醒他:“公子扶苏已经走了,公子请回吧。”
他皱眉,随着年纪的增长,父皇对他的监管反而越来越严密了。
他去皇兄的宫里还书的时候,皇兄不在,只有宋姣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宋姣姣睡得很香,像只小猫似的,他不忍心吵醒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宋姣姣却醒了。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小孩,来找扶苏吗?”
他点点头:“看你睡得香,就没打扰你,皇兄呢?”
“皇上派他出宫去了,估计要好半天才能回来。”
他半垂眼帘:“那我待会儿来好了。”
“别啊。”她拦在他面前,笑嘻嘻地说:“你皇兄还有很久才回来,不如我们一起出宫去玩吧?”
他一愣,出宫?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宫,他确实也很想出去。只是,宫里守卫森严,他能出的去吗?
宋姣姣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放心吧,有我在,肯我定能带你出去的。”
宋姣姣当真顺利带他出了宫。宫外好多好玩的东西,他们一起逛遍了市集。最后宋姣姣带他去骑马,马场里有许多好马,宋姣姣挑了一匹马。
胡亥有些不放心:“你会骑马吗?”
宋姣姣冲他笑笑:“只会一点点啦,不过我想多学学应该就会熟练一些了吧。我今天好不容易带你出来,你可不许扫兴啊。”
胡亥说不过她,只得由她去了,他就跟在宋姣姣的身后。
突然,宋姣姣的马嘶鸣一声,不受控制地胡乱狂奔。宋姣姣拉不住马,一下子就从马上滚了下来,一条碧绿色的裙子上滚得全是泥污,发髻也乱糟糟的,还把脚扭伤了,一张小脸脏兮兮的。
胡亥赶紧跑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她痛哼了一声。
胡亥抬起头看她:“脚伤着了?”
宋姣姣吸了鼻子,点点头。
胡亥语气里带着不满和担忧:“你逞强做什么,摔着了你就满意了?”
宋姣姣小脸委屈地皱成了一团,声音小小的:“我也没想到马会失控啊,能怪我吗?”
胡亥叹了口气:“看你脚伤成这样,估计也走不了了。呐,上来,我被你回去看大夫。”
此时木槿花开得正好,漫山遍野望去一片紫红,空气中暗香浮动,她趴在他背上,十几岁的女孩子十分娇小,软软的,他心中一动。
宋姣姣在他背上叽叽喳喳地说话:“哎呀,小孩,你居然能背得动我。”
宋姣姣好像格外习惯叫他小孩。胡亥的眼睛眯了眯,开口:“宋姣姣,你真是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她反驳:“哪里不像女孩子了?”
胡亥说:“哪有女孩子受伤了还像你这样精神,哭都不哭的?”
宋姣姣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胡亥痛得差点没松手。
“虽然你不觉得我像女孩子,但我就是女孩子。”她说。
他特别想把她扔下去。
一会儿,她又开口:“你说,我们两个偷偷跑出宫被你皇兄知道会不会生气啊?”
胡亥说:“生气是肯定会的。”
宋姣姣急了:“那怎么办啊?”
胡亥说:“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供出来的。”
她气得大叫:“你敢。”
还好那次宋姣姣的脚没什么事,休养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记忆慢慢荡漾开来,像滴入水中的墨,他还记得十五六岁的宋姣姣教他念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心也哉……”她念得有板有眼。
他却打断她:“你最喜欢哪首诗呢?”
她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是《山有扶苏》啊,你不觉得和你皇兄名字一样吗?”
他想,宋姣姣心心念念的人终归不是他。
回到了皇宫,他偷偷地去看了母亲,母亲的头上长出了些许白发。
他拉着母亲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他说:“母亲,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啊特别顽皮,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有时候摔了都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她对我特别好,是除了母亲以外唯一对我好的女孩子了。可是,为什么她不喜欢我,为什么她喜欢的皇兄?”
母亲看着他,良久未语。
喜欢上兄长未过门的妻子,还比他大,虽说只大他一岁,这也是一件不合伦理的事情。他十岁以前在阿房宫,过着如同金丝雀一般的生活,从未有一天是快乐过的。他以为这世上除了母亲和皇兄以外便再也没有人真心对他好了,然这时候宋姣姣出现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