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二小姐，是中郎将大人的夫人……”

　　中郎将，历史中最有名气的中郎将便是因一首《子虚赋》而得到汉武帝赏识，又因一曲《凤求凰》和卓文君传为爱情佳话的司马相如了。不过才子古来风流，司马相如也无法避免，所以司马相如来到长安飞黄腾达后，一度拈花惹草，最后居然想要纳妾，气的文君写了一首名垂千古的《白头吟》，其中最有名的句子便是里面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才让司马相如浪子回头，从此夫妻恩爱，再无嫌隙。如果这个中郎将是司马相如的话，那他的夫人自然便是性格奔放热情的卓文君了。

　　我试探的询问道：“姑姑的意思是指司马大人的夫人来找他在厅前闹事？”

　　“是司马大人的夫人请他上元节和她回家，二小姐你未曾掌管商铺，还是去郭府请夫人或者郭掌柜过来前来处理吧。”

　　这掌事妈妈想赶我走，言外之意是我没有管事的权利，不要逞能，给郭府惹麻烦，多生事端。可难得能有机会见到传闻中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这样的历史名人，据说文君樱桃小嘴远山眉，不仅是个美人而且还是当时临邗城首富卓王孙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善诗词音律。典型的古代白富美一个，我还没能亲眼看看这个美人就这么轻易的狗带，哪能啊？于是我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拍了拍掌事妈妈的肩膀：“好姑姑，这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说实话再进去之前我真的只是空口说大话想要见一见文君，可是当我挤过人群来到前厅，看到司马相如就坐在一边观看歌舞的地方，他面前桌子上的酒水被文君扔了干净，一旁的舞女吓坏了，个别的还躲在司马相如身后，而此时的文君已年过二十有余，就站在大厅中间本是舞女用来跳舞表演的舞台上，站在司马相如桌子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的夫君，而她的身后围着许多人，许多男人，大多数应该都是王亲贵胄或者富人家的男子，习惯了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所以没有人怜悯此时的文君，只是轻蔑的看着文君来找司马相如这一出好戏，这般难看的境地，文君轻咬了嘴唇脸上却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的神色，可能她的骨子里是有那么一点骄傲，所以她没有一哭二闹，也没有在众人围观时破口大骂，使双方难看。只是打翻了桌子上的酒水看着司马相如，一言不发，希望他能在上元节跟她回家。

　　我作为女子，突然有点同情文君的倔强，她没有像大多数女子对丈夫留恋花街柳巷不闻不问，故作大方贤惠，也没有悲戚哀怨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可怜，而是用沉默和倔强过来质问司马相如。我突然觉得周遭的男人和躲在司马相如身后的舞女都有些扎眼，脑海里浮现的是我在郭府庭院内师傅教我弹奏的那首《凤求凰》。

　　沉默很久，司马相如都没有妥协，文君终于转过身准备离开，此时我才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那是女子脸上少有的刚毅和决绝，我决定帮帮这个值得世人钦佩的女子。

　　于是我找到了琴师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面前摆放的那是一架材质很好的七弦琴，我深吸一口气，手缓缓落在了琴弦上，第一个音响起的时候，众人都开始看向我所在的位置，我没有停顿，在第一节弹完后的高潮部分我低着头唱出了在场的所有人乃至整个西汉都争相传诵耳熟能详的诗词：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本来满堂的窃窃私语声在我弹奏到一半时就已经戛然而止，当我最后一个音符伴随诗词最后一个字一曲演奏完毕后，本应热闹的大厅却万籁俱寂，我抬头看着因为我的曲子遁在原地驻足不前的文君，背影还是那样的倔强，我又看了眼司马相如，离得距离不远我看到他刚刚拾起酒杯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分明。我看着他笑问：“司马大人可还记得这首曲子自己是写给谁的么？”

　　问完话我就看见他拿着杯子的手抖了抖，文君因为我的话而转回身看了一眼司马相如，本来透着决绝的一双桃花眼此时却有些雾蒙蒙的水汽，但就是紧捏双手不让眼中的泪意掉下来，正因她已不是妙龄少女，看起来就像被风雨打击后依旧开的鲜艳的带刺玫瑰，长发未经繁琐打理简单的垂在身后，芊芊细腰不盈一握，樱桃小口闭唇不语，桃花眼含泪却带着决绝，文君真的本就是美人一个，如今又是带着坚毅眼中含泪的美人，才会让人看了觉得更加心疼。司马相如抬头和文君对视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幅倔强的让人有些怜惜的模样。如果他真得爱卓文君，此情此景下就是天大的面子也该比不过美人为他满眼含泪的委屈，绝对会因为于心不忍而跟着她回家。

　　果不其然，当文君再次转身准备作势离开的时候，司马相如站了起来，他声音颤了颤说：“文后，我跟你回家。”司马相如大概心中已感觉到如果今日不跟着卓文君走，他们夫妻二人间将出现一道难以逾越无法挽回的鸿沟，印在文君心里，横亘在他们之间。所以他妥协了，终究他还是爱着卓文君的。

　　众人不发一语的看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相继走出大门，而我为了避开众人的目光早就站起身离开了琴师的位置，偷偷找了不起眼的一角躲在了一旁的柱子后面，可是依旧有一瞬间我感受到来自不远处好像有人审视我的目光，可是当我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查看的时候，那道目光好像又消失了，无奈摇了摇头，大概这只是我神经紧绷才有的一丝错觉。离开君归楼前掌事妈妈对我已是换了脸色，笑嘻嘻的送我离开。

　　回到郭府时，我才知道，因为时间太晚，师娘居然派了人出来找我，我心中愧疚连忙向师娘赔礼道歉，哄的她老人家开心，本想去拜访郭大伯，却没想到，他又出了长安去行侠仗义云游四方去了，我像师娘说了百戏团的事，师娘觉得我的主意不错，给下面人交代了几句好生招待百戏团的人，还为他们安排住处。

　　等一切忙完才像师娘说了我在君归楼擅自做主插手处理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事，师娘听完却只是笑了笑，并未责怪我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