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微微荡漾,浓浓的月色映着,万年不改。
“东方……”花千骨颤抖的捧起最后一个水灯,那个水灯晶莹透彻,格外美丽动人。
话到嘴边,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方,你在冥界过的还好吗?我知道,你的灵魂不会寂灭的,你一定会收到我的水灯的对吗?这个水灯我真的做了好长时间,你可不能看看就扔了……”
“东方,过两天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我就不敢出来了,以前中元节的时候,你都给我讲故事,陪我出去练胆,保护我。东方……”花千骨突然哽咽,说不出只言片语。
“东方……我现在和糖宝过的很好,我们都很想你。如果……你来世真的能选择的话,我希望你,忘了我……”花千骨捂住口鼻,终于哭了出来。
夜变得浓稠黯淡,花千骨静静的坐在月光底下,已经不再哭泣。白子画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她,看着那一波碧水。
突然想起那日船上的情景,心里陡然一颤,竟然不自觉的翻转结印。
花千骨看到水面上一片银白突然凝结成型,美丽的问有些不真实,看到那些银白的光点突然组成一艘船,一个人。
那人脚尖轻点在水面上,一身白衣飘渺胜雪,却比雪更圣洁。
“师父……”花千骨整个人都呆住了,静静的看着那个银白的人儿在月光下为船上的自己舞剑,舞的正是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
那日如水月光下,他的身姿,让她无限坠落下去,直至无法回头。
花千骨看的呆呆的,那个她以为永生只有那么一次的珍贵画面,竟然又一次真实的出现在她眼前。
看见那人缓缓飞起,她又听见了那个熟悉到让她快要窒息的声音:“看清楚了么?”
“恩。”花千骨看到自己仰着一张花儿似的脸正看的入神,却突然看着月亮认真的说道:“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十一师兄那样收个徒弟呀?”
“为什么想收徒弟?”
“师父,你看我这么乖,又这么可爱,如果收个徒弟的话,一定很好玩吧?”
花千骨突然再次留下泪来,夜风轻轻吹过,整张脸都变得冰凉。原来当初的自己,是这么可爱,这么单纯的。可是现在……
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么会有人有这么厉害的法术,却在回头的一瞬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骨头,骨头你醒一醒,你还说我睡得像个死猪一样,你才睡得像个死猪呢!”
糖宝看着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的花千骨,一脸无语的抱怨道。
“别啊,让我再睡会儿。”花千骨依然一动不动,糖宝伸出小爪子,不停打着花千骨的背,花千骨却仍是没有任何反映。糖宝无奈的翘起嘴巴,又推又扛又拉的,生拉硬拽,眼看就要脱离“困境”了,谁知她使劲一拽,“扑腾”一声掉在地上。
“哎呀~”糖宝揉揉脑袋,好疼啊,拍拍身上的尘土,糖宝撅起嘴巴,微微鼓起腮帮子,可爱的包子脸显得更加圆鼓鼓的,泛着红光,可爱的总想让搓揉两下。
蹦蹦哒哒的想跑出去,却突然被花千骨一把拉住,把糖宝吓得差点一下跪在地上。
“哎呦我的小心脏……不行了不行了……骨头你怎么说醒就醒说起就起,人吓虫,会吓死虫的!”
花千骨正一头黑线,才不管糖宝吓不吓虫的,问道:“我昨晚这么回来的?”
糖宝突然低下头去:“昨天我看你这么晚还没来我就跑出结界完了一会……但是我保证绝对没有人看见我!而且我一玩就晚了……晚上回来本来以为我肯定死定了,结果看见你已经睡下了,就没叫醒你……”
花千骨脑中乱作一团,昨日那个皎洁如月色般白的不染尘埃的身影,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
师父,他又回来了么?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会这么快吧。
花千骨缓缓起身,却早已每走一步都在颤抖,闭上眼睛努力找寻他的位置,却没有一点发现。
白子画一阵心慌,心猛地一抖,是他忘了,她不想活着,她不想见他。
抖到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撕裂,破碎。
听见花千骨悲苦的声音又一次想起,却格外的平静:“出来吧,不用躲了。”
白子画迟迟没有现身,依旧远远的望着她,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或是在逃避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千骨轻轻喃喃,面上已经全是泪水。
结界突然应声而破,化作无数碎片,晶莹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上白光一闪,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衣,长发如瀑,眸子依旧深邃而冰冷,透着孤独,透着绝望,依旧超凡脱俗,依旧一尘不染。
花千骨微微苦笑,悄悄背过身去,不看白子画,不能看他。她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她怕看了,只会越陷越深。这份爱是绝望,是心碎,比药更毒,比命更苦,足矣让一个人失去所有,倾尽一生,也无法偿还,无法挽回,无法弥补,看着自己沉沦,沦陷,却丝毫无法弥补。
白子画那样静静的看着她,不禁轻唤出声:“小骨。”
花千骨整个身子都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骨,小骨,她还配做他的小骨吗?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徒弟,也再也不是他的小骨了吧。
“我已经不是小骨了。”花千骨淡淡的说,始终不敢回头。
白子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长留上仙什么不会,就是束发和哄女孩子一点也弄不来。糖宝冲上前去,隔在两人中间:“尊上!你这个坏蛋!骨头娘亲敬你爱你那么长时间,你这么对她也就算了,前世今生竟然两次杀死爹爹,害的骨头一次次受这么重的伤,你怎么还好意思来呢!”
白子画微微垂下眼眸,小骨,师父错了,师父错了。你真的就这么恨我么?真的就这么不愿回到我身边么?
白子画心底纠结挣扎了一万次,终于缓缓开口,那冰冷却颤抖的声音,让花千骨一时无措起来:“小骨,对不起,师父,错了。”
此言一出,连糖宝都惊呆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花千骨心头一紧,这恐怕是他第一次说他错了。
静静沉默了数秒,花千骨微微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她熟悉的身影,依旧超凡脱俗,一尘不染,一身白衣依旧,脸上却掩饰不住他的憔悴。
再一次相见,他们又是一次物是人非。
“对,错,又有什么意思……”
声音银幻如玉,飘散在风里,白子画心里猛然被激荡,突然感觉整颗心颓然一地。
对,错,有什么意思?
是啊,他一生无爱无恨,没有情绪没有欲望,只有无尽的责任,和对错。他以为,他都是对的,可其实他才错的最彻底。
她错了又怎么样,她为祸苍生又怎么样,他一生追寻的信仰和理念,此刻,尽数化碎片。
空气里沉默了良久。
“小月,他还好吧”
白子画微微一怔,没想到竟然是她先开口,但是态度好歹也转变了不少,话语依然冷的像冰,一字一句敲进人心里。
“还好。”
“他是你徒弟?”
“是。”自己都没有勇气说出来,整颗心快要被捏碎。
“多久了?”
“大概十几年了。”
“为什么要重新收徒?”
“……”
白子画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件事足矣将花千骨摧毁,而他自己,更是没什么好解释的。
“没关系,不是已经失忆了嘛。”花千骨像是自己在安慰自己,眼角早已流下两行清晰的泪水,又慢慢转过身去,话语薄凉到快要让人窒息:“你走吧,去做你的掌门,守你的六界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们以后就只当是陌生人吧,如果你还顾念那么一点师徒之情,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花千骨一字一顿,却认真清晰,白子画觉得自己快要被撕碎掉,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要他守护着这个拿他最爱的人的命换来的六界,让他怎么守护,怎么安心,让他永远痛苦,就是她的目的吗?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小骨可以留在他身边,什么天下大义,六界安慰,他都可以不管,可是如果连她也走了,他就真的绝望了。
白子画突然紧紧咬住下唇,苍白的脸映衬着翩然的白衣,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塑,没有一点生气:“小骨,回来吧……”白子画似是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花千骨微颤,转过身来:“回来?回来跟你去戒律阁领罪,把我出去蛮荒还是再次把我扔下长留海底?我也想回去,可是我不能回去,我不敢回去!在我最想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比梦碎的都还要快,到了最后,我才发现,一直都是我太自欺欺人,竹染骗我,蓝雨澜风骗我,杀姐姐骗我,东方骗我,连你也骗我!我真的还回的去么?”
花千骨突然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泪不断流着,打湿了她的衣服,好想去替她擦擦她脸上的泪水,却再也没有资格。
糖宝赶紧把花千骨扶着坐下:“娘亲,没事的,还有糖宝陪你呢!娘亲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糖宝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花千骨努力咧开嘴笑了笑,用手摸了摸怀中人儿的脑袋。
花千骨突然轻道:“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你走吧……”
白子画微微怔了怔,说道:“可以,再叫我几声师父吗”声音轻的像风,快要听不见。
花千骨心里一痛,她还有资格叫他师父么?
“师父。”硬生生两个字从嘴里挤出来,没有任何生气。白子画眼角却突然湿了,泪清澈的荡在他的眼眶里,最终一滴滴的低落下来,这还是第一次花千骨见到他哭,她突然无措的像个孩子,竟忍不住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师父……”白子画愣住了,花千骨也愣住了,紧紧握住给他擦泪的那只小手。心里颤抖的快要窒息。
“小骨……”慌忙的挣开白子画的手,二话不说便结印,二人之间顿时银光一闪,一道结界出现在二人之间,切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桃花幽幽的倾泻一地,四处都是那个冰冷熟悉的气息,凉凉的风吹过,突然好像去挽留住那个人儿,那个怀抱,却再也望不见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