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遥遥的望着绝情殿,她经常会问自己,她还爱他么?她到底想要什么?或许痛苦从未泯灭,但那份执念却再也无法遗忘了。
竹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我重新选择一次?
这天正午,花千骨正在厨房打点着中午的午饭,她习惯了自己做,便天天变着法子给幽若做些好吃的,反正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一名男子突然推门而入,花千骨一看,整个呆掉了,那个男子也傻掉了,一把上前抱住那个人,泪水哗哗的往下流。
“小月……真的是你么?”
突然,只觉得左臂撕心裂肺的一痛,一个大大的血窟窿顿时出现在她的左臂上,一瞬间血如泉涌。
花千骨完全没有防备,疼的一声惨叫,连呼吸都在颤抖。
“小……月……”
花千骨低下头去,那样熟悉而而又生不如死的疼痛,她,太熟悉了。竟然是,消 魂 钉。
一时间疼痛和心碎绞在一起,再也不能呼吸,眼角的泪一点一点滴落,那个她找了几十年的小月,竟然会对她用消魂钉?而小月的武功和修为又是深的何种地步,才能以消魂钉为武器伤人?
彦月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竟然和白子画如出一辙,他静静拿起海螺传音,顿时来了一大群的弟子,将花千骨层层围住,花千骨心头疼的快要撕裂,这么多年了,难道长留抓她抓得还不够,还要继续折磨她吗?
见彦月缓缓走来,语气平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偷混进长留山?还身带一股邪气?”
花千骨一时觉得可笑,不再看他,他再也不是她的小月了,不是了,不是了。她的小月,已经被彻底死在剑木之上了。
花千骨冷冷的笑了两声,听的直叫人心里发凉,语气平静的出奇,脸上却没有了一丝血色:“我是谁?我怎么知道我是谁,我是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我重新活过来!为什么?”
花千骨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彦月身子微微颤了两下,
“花花……”不禁的脱口而出,眸子突然单纯得像个孩子,重重的敲在了两个人心里。
花千骨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映着泪光,晶莹闪耀。
身旁突然多了三个人影,正是三尊。
摩严看见花千骨,一瞬间吓的脸都白了,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杀了这个孽障!”白子画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愧疚和痛苦,深邃的眸子里,冰冷和孤独丝毫未减,依旧那样清高孤傲,超凡脱俗。
花千骨看着默不作声的白子画,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贪婪的注视着他的脸。
白子画,十五年了,你可曾念我分毫么?
手脚已经被身旁弟子尽数锁上了铁链,花千骨的手腕脚腕尽数被拧出了血,仿佛马上就要扯下来一般,一滴滴滴在地上,散发出醉人的诡异香气。
花千骨任凭手脚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手脚的肉都被拧穿,血流如注,隐隐露出森森白骨,衬着刚才一个消魂钉后的血窟窿,显得十分诡异和吓人。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像只木偶。
幽若急急忙忙跑过来,一看就傻眼了,大声叫喊起来:“天呐!师父!快放我师父下来!尊上,你就真的没有心呐!”
幽若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又开始流下来。
天边突然蓝光一闪,众人皆咋舌,正是东方彧卿。
“东方……”花千骨轻喃出声,东方彧卿微微含泪,又让她受苦了么?
微微默念,灵巧布阵,破了阵法,设了结界,打掉花千骨腕上的铁索,心疼又小心的一把把花千骨楼进自己怀里,心里早已是万劫不复。
千万温柔,千万情意,千万思念,再也没法用语言表达,再也不能用话语表露,花千骨满身鲜血的看着紧紧抱着她的东方彧卿,激动的流出泪来,她紧紧抱住他,她真的有些累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真的倦与做出决定。
花千骨把头埋在东方彧卿怀里,心底的千般疼痛,身体的千百疼痛,仿佛都已经麻木,化作虚无,只是她再也不想要松开眼前这个人,她爱白子画,爱到最后只是心碎,是绝望,是万劫不复。
幽若在一旁大口的喘着气,这下师父可能没事了。
摩严气极了,厉声的呵斥:“又是东方彧卿!真是大了胆了!我早便警告过你,竟然还敢公然与长留做对!今天我就杀了你!”
摩严盛怒,一掌想要劈过来,却猛的吐出一口血。
“师兄!!”笙箫默和白子画几乎同时出口,是啊,他忘了,他的修为已经废了,他忘了,他已经是凡人了。
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整个人都在抖:“子画……这个人,必须死。”
白子画的眸子淡然如水,让人完全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师兄,他们何罪之有?”半晌,白子画终于缓缓开口。
摩严突然垂下眼眸,没有说话。桃花树轻轻荡漾,万年不改。只听得摩严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十五年了,终于还是瞒不下去了。”
“子画,你可着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么?是我到最后才发现,我心中早已值根的执念。我对不起竹染,对不起他的母亲,我总以为我是对的,其实我又何曾没有偏私和护短。我错了,可是我不能让你也错下去。整个仙界你要顶着,整个六界你要撑住, 我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用这千年的修为,换走了你的记忆。”
摩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掠着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记忆?”白子画也是一愣,没有再说话。
笙萧默再看不下去,急忙上前拦住摩严:“师兄,这次花千骨确实是没犯什么错,就算是偷入长留也罪不至死,何必赶尽杀绝呢。”
摩严脸上印着深深的悲哀,看向白子画:“销魂钉都在你徒弟那里,你自己决定。”
声音久久在花千骨耳边回荡,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一阵凉风刮来,突然觉得好冷。四处似是再听不见一点声音,除了,那隐隐的心碎声。
徒弟?他终于还是不要她了么?
身上突然放空,膝盖一软,竟直直的跪了下去。
“师父……”
可是,估计,她再也没有理由叫他师父了。
风冷冷的刮过,像是要把人打透,花千骨觉得脸冰冰凉凉,一摸,竟全是泪水。
“骨头!”东方彧卿想靠近她,却被无形的光壁弹开,看着她比上一世大不了多少的身子,就那么无力的跪在地上,想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突然听得“啊”的一声,所有人的静默了,只看见白子画终还是缓缓出手,东方身上顿时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
“东方!”花千骨疯了一样想要冲出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设两人结界,在动弹不得。
“东方,不要,不要……”花千骨几乎急了,她不要,她不要他再丢下他一个人,留她一个人绝望,留他一个人痛苦。
“骨头!”东方彧卿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出声。
“骨头,你忘了,我今生只能活二十年吗?就算今天我不死在这,我也寿命将至,恐怕是时日无多了。你不一样,你有你的人生,你有你的路,我的存在,只会让你顾及我的存在而不顺从本心的做出决定,就算全世界都相信你不再爱白子画,我也不会相信,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爱他究竟有多深?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如果重新来一次,明明是我先遇到你,我绝对不会再把你推给白子画,我一定会自私一点,一定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从来不奢求你爱我,既然一切都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已经别无所求,我只求你能够幸福。他们杀了我,白子画就一定不会再杀了你。相信我,相信他心底曾对你的那么一点点不同。幸福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好好去追求你心中的所爱。我本就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让他记起你,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相守,相守一生一世,千世万世。希望我再转世,看到的是幸福的你,就足够了。”
又是一个踉跄,另一根销魂钉从他的脚踝贯穿而入。
“白子画,给我个痛快吧!反正你杀我,已经不是一世两世了。”
“那样你很难再转世了。”
东方彧卿极其的冷静,声音冰冷到让人心里发麻,一如异朽阁中花千骨第一次见他。声音冰冷,没有一丝生气,东方彧卿笑了,笑的仿佛没有一丝痛苦,化作春风,又支离破碎:“那样最好,这样骨头才能更好去追逐她的幸福。也省的我在这成为你们的牵绊。”
花千骨已经哭的泣不成声,拼命摇着头,她不要,不要他再离开她一次,或是东方彧卿真的无论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太低估了自己在她心里有多重要。拼了命想要逃,却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又一根绾过血肉,只是这一次,是真正的,穿心而过。
直直刺进骨子里,又猛然抽离,撕心裂肺的疼痛足矣啃噬掉一个人所有的神经,可是东方彧卿始终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脸上看不出一点疼痛,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白子画都愣了。
微微垂下眼眸,划过人们心底尽数的冰冷和荒芜,他看向花千骨,花千骨呆呆的愣在那里,再也没有了生气。
血液四处飞溅,浓稠而又温暖的液体再次飞溅到花千骨脸上。他那笑容,可不可以让她,再多看一会?
幸福?她奢求吗?她敢奢求吗?
东方,你一直说我傻,其实你才是这世上最傻的人。
眼开着东方彧卿的身体再一次逐渐化为透明,那个依稀微翘的嘴角轻轻张合,一种如梦似幻的声音飘渺荡开。
“骨头,把我的骨灰收起来,如果遇见坏人了,你就扬出去,让我最后再保护你一次。”
墨蓝的身影慢慢化作飞灰,逐渐四散,每一颗都晶莹剔透,飞得漫天晶莹。
几粒碎片轻轻飘落进花千骨的手心,却凉的彻底。
看向不远处的白子画,心里突然一片凄苦。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半晌,才听得一个娇小却坚定的声音:“我要东方来世可以有个选择,选择自己的身份,选择要不要遗忘,选择离不离开异朽阁。”
声音嘶哑,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