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君,打破海渊珠封印的办法很简单,那便是以龙族逆鳞打入海渊珠内,珠壁立破,封印自消。”我看向半空之中的敖浔,神色平静,“不过拔逆鳞堪比遭天谴,而且失逆鳞者千年之内都与凡人无异——龙君,请问你是要以身试之还是……”
不等我话音落下,敖浔便乘云舆破风而去,瞬间不见踪影。
“葵师弟,你现在赶去灵山还来得及,莲慕涅槃还需要些时日,你应该能在佛莲之中与她再次相见的。”然后我又看向了捧着莲慕化光四散之后余下的衣物,颓坐于地的路之葵,轻声道。
路之葵浑身一颤,来不及与师父和我道别便也急急腾空而去。
看得出来,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他对那位时时刻刻都想粘着他的御花女动了心。
只怕他这一辈子也会同主人一样,深陷情之一字不可自拔了。
敖湛气定神闲地看着我说话,倒是师父对我的一反常态生出了些许不安。
“阿镯,你这到底是……?”师父没有回头看我,可我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担忧。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身影,不是九天之上法力无边尊贵无匹的水巳仙君,不是主人眼中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上仙师父——他,是我的师父呢。
眼前再一次模糊,我不想哭了,可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
这十六年里,他以蛇形陪伴在我左右,包容我的一切毛病,袒护我的所有作为,虽然经常骂我可却从不曾让我伤心,他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温柔且最好的师父。
我的师父。
“师父,”我猛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露出微笑,“阿颜这一辈子最爱的人是你,无论你做过什么,她对你的爱都不曾有半分改变。”
此话一出敖湛瞬间沉了脸色,师父也是浑身一震。
“你想干什么?”敖湛的目光越过师父落在我身上,里面的阴沉怨毒让我微微心悸。
“敖湛,你说你一直都在看着阿颜,可你却从来没有了解过阿颜,你一直都在自以为是地曲解着她所做的一切。”我攥紧拳头,鼓足勇气与他对视,毫不退让分毫,“阿颜愿意协助你打开荒神冢并不是因为她心中有你,只是因为她希望师父的目光能够落在自己的身上;阿颜从来没想过要让四海八荒翻天覆地,她早已做好了打开荒神冢后以自己的命作为媒介布下封神印的准备。”
敖湛的目光因着这些话语越发可怕,但我并不打算就此住嘴。
“三百年前你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并不是阿颜为了让你于现在这一刻报复师父而设下的终局——她只是不希望师父日后生活在悔恨愧疚当中,所以她才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去。阿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在为师父着想的,因为她对师父的爱早已深入骨髓,任谁都不能破坏毁灭!”我话音未落,敖湛已经如恶鬼般扑了过来。
师父见状立时幻化出玲珑刺,我却猛地将他一把推开。
“阿颜?!”
我听见他的惊叫,心中一痛,却难分悲喜。
我希望师父一直爱着主人,可又希望师父心中能够放下“阿镯”的位置;我对师父一直坚持叫我“阿镯”而心有窃喜,却又因着他这最后一句“阿颜”而心念成灰。
他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主人,他眼中所看到的、他始终温柔以对的,一直都只是主人而已。
也对呢,毕竟……我现在就是主人。
我现在,就是凤之颜。
“敖湛,我不会让你伤害师父的,无论是阿颜还是阿镯,都不可能让你伤害到师父——哪怕一、丝、一、毫!”我迎向他,周身霎时散发出了金色的耀眼光芒。
“这是……凤凰之力?难道?!”敖湛被这光芒晃花了眼,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轻蔑一笑,右手一翻,便见一柄精美绝伦的赤红金剑出现在了我的手中。
这是凤之颜的佩剑,御凰。
我拼尽主人留下的心火之力,搭上自己的千年修行,就是要让师父相信我就是主人。
虽然凤之颜还是要死,但因保护心爱之人而死总比被心爱之人亲手害死要更为死得其所吧。
我微挑嘴角,一瞬间只觉主人似乎于冥冥之中附上了我的身体。
——阿镯,辛苦你了,还有……对不起。
她在我耳畔私语,声音空灵而飘渺。
“主人,阿镯来陪你了。”
我低声轻语,高高举起御凰,就见火光一时大盛,宛若浴火涅槃的展翅凤凰。
在长剑挥下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师父惊惧的神色。
我突然有点想笑,因为这是我这十六年来第一次看见师父露出这样的神色。
师父啊,即便你在这十六年里都是一个三流妖仙,可露出这样的神色也着实太过掉价了吧……毕竟,你好歹也是仙啊。
师父,阿镯这十六年来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也谢谢师弟妹们。
——谢谢。
在意识完全丧失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师父最后的声音。
“阿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