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之颜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如海啸般卷进四肢百骸的严寒撕裂。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平常看起来寻常不过的四海碧水，灌入身体后竟会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历经千刀万剐之刑，身上每一寸地方、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被冻僵敲碎，剧烈的疼痛持续不断，可她的意识却自始至终不曾失去——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固执得不肯将眼睛移开那袭白衣，还是仙帝故意要将这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永远烙印进她的心底。
凤之颜想笑，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因为疼痛而完全不受控制。
她以为一千五百年前他破天荒地第一次收徒，是因为他觉得她是特别的存在。
她以为一千五百年的朝夕相处，他对她从严厉到放纵是因为他已经对她心有所动。
她以为他态度冷淡不苟言笑只是因为他始终冲不破道德藩篱，所以她接受了敖湛的邀请，与他一同盗取龙君之印大闹四海八荒——她只是想将他逼至角落退无可退，让他直面自己的真心。
可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在他面前，除了徒弟之外什么身份都不是。
她和路之葵、涂山芷南、敖湛以及昆翎其实并无区别，她只是他的徒弟而已。
所以他可以轻描淡写地将她与敖湛擒至仙帝面前，轻描淡写地看着敖湛被劈断龙角自己被碧水洗髓，轻描淡写地坐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因为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放弃了两个胆大妄为四处闯祸的逆徒而已。
至于别的，便是再也没有了。
碧水终于自四肢百骸洗伐至心火处——这里是凤凰一族涅槃的，根本之处。
凤之颜终于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了。
心火洗灭，涅槃消却，她再也不是凤凰一族的凤墟神女，她甚至连凤凰都不是了。
没有了涅槃之力，待到洗髓结束之时便也是她命尽之时。
可是，那又如何？
凤之颜勉力抬眼，那一袭白衣依旧是动也不动。
罢了，罢了。
她缓缓闭眼，手腕上却突然响起了微微震颤。
凤之颜忽然想起，左手上这只白玉镯子已经跟了自己一千年，早已有了灵识。
“阿镯，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她轻声道歉。
“主人，你不能死，阿镯即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保住你的灵识！”白玉镯子震颤得更厉害了。
“傻丫头，待我死之后，你便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好好修行吧。”凤之颜勉力扯开嘴角，“你其实天资聪颖，如果不是不愿离开我化作人形继续修炼，到今日你早该……”凤之颜说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快没了力气。
“主人，你不能睡！”白玉镯子感觉到了异样，连忙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
凤之颜不说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火正一点点熄灭。
白玉镯子的声音她听不清了，那一袭白衣她也看不清了。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突然，凤之颜猛地感觉到充斥周身的森寒全部消失了。
她猛然睁眼，就见那一袭置身事外的白衣竟骤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他拔去了她身上的玲珑刺，也抽离了她体内的四海碧水。
“白斐，你要干什么？！”
凤之颜隐约听见，仙帝的怒吼远远传来。
“仙帝，算我欠你一次。”那一袭白衣低声道，凤之颜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斐，难道你想要违抗仙廷不成？”仙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只有她不行，只有她。”白斐的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
凤之颜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做了这么多，她等了这么久，她终于在最后一刻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有温暖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凤之颜的眼泪忍不住奔涌而出。
“阿颜，坚持住。”他没有回头，但冷静的声音却带着灼热的温度。
凤之颜想回答说好，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却依旧在慢慢失去。
“主人，你要坚持住啊，师父一定能够救你的！”白玉镯子感觉到了她的不妥，连忙急声道。
“阿镯，似乎……有点迟了呢……”凤之颜微微叹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另一只手覆上了白玉镯子。
“主……人？”白玉镯子语气诧异，她分明感觉到凤之颜在将自己仅有的心火之力渡进她的身体。
“阿镯，我已经不行了，哪怕师父将他所有的法力都渡给我，我现在也必死无疑。”凤之颜微笑，这一次她笑得温柔而幸福，“可我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愿他悔恨终生……只因为，我爱他。”
“我将最后的心火之力交给你，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即便是师父出手救我我也必定要沉睡许久……就当是经历了一次不完全的涅槃吧，我会恳求师父封去我的一切记忆，从此之后你将会成为全新的‘凤之颜’。”
“没有过去，没有痛苦，没有任何爱恨纠葛，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所以，阿镯，从此之后你便替我陪着师父，好好的……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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